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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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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乐山的路上大雨滂沱。

  前头是武警的车领路,后车里满坐四个人,沈一安开车,老戴坐在副驾,林悠和赵所两人并排坐在后面。

  雨淅沥沥地下着,老旧雨刮器的摩擦声听得人发躁,车内空调的新风系统不好,沉沉发闷,赵所百无聊赖地起了个话头,“小林啊,你不在的这几天,局里出了个大新闻。”

  因为在之前的网赌案中立了功,所里没有安排林悠十一值班,所以她才能安安心心地玩这六天。

  林悠问:“什么大新闻?”

  赵所说:“市局治安大队的一个民警,组织卖-淫,坐地分赃,被人举报了。”

  林悠不经意地朝前座看了一眼,沈一安和老戴两人坦然自若,就跟不知道这回事儿一样。

  “谁举报的他?”

  “还能有谁?小姐把他给捅出来的。好像因为分钱的事情闹矛盾,狗咬狗。”

  赵所猜,“这么个时间点,干警们都下乡了,逮着他人不在局里的时候举报,这小姐有点名堂的,估计后头有军师……”

  林悠想,的确是有军师,这主意保不齐就是前座两人中的一人出的。

  今年立秋后降雨量猛增,洪峰早早跃过了警戒线,消防武警公安一个单位没落下,都下去抢险救灾了。当时李汉山人在雅安,青衣江那边,协助周边受灾严重的村镇民众连夜转移,听说接到举报后,刑警大队直接去到抗洪一线把人给铐回来了。

  “虽然案子还在审。但这事情,社会影响太恶劣,又正逢严打时期,估计他姐夫也保不住他。”

  赵所不忘对他们展开思想教育,“所以人呐,千万不能贪。这个事情你们要引以为戒。犯错误和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走歪了路,就回不了头了。”

  到了码头,四人打起精神,套上黑雨衣下车。

  市局驰援的同事比他们早到,在雨中缩手跺脚,交头接耳。

  “上半年批了五千块的加班费,就他一个人没签字,大家都领不了。我们还商量着,要不去看守所让他签字。”

  “他有黑色收入,还会在乎这五千块?”

  “那也没办法啊,规定是要队里人都签过字才能批。唉,虽然出

  了这个事情,但他平时也确实加了班,还是全勤。”

  “那天他媳妇来局里了,大着肚子,怀孕得有七八个月了。李汉山这一进去,少说得判十几年年刑,他媳妇日子怎么过哟……”

  沈一安从后拍了下林悠的肩膀,递过来个纸杯,里面是热姜茶。

  “喝点暖暖。”

  林悠说:“谢谢。”

  等船的时间,沈一安随意和她聊了几句,“你十一去哪玩了?”

  “阿坝那边。”

  “好玩吗?”

  “天气不太好。”

  “下雨路不好走吧?”

  “是。”

  沈一安抿一口姜茶,“上回来接你的……”

  江上传来鸣笛的号角,运砂船正在靠岸。

  林悠转头和沈一安说:“是我男朋友。”

  沈一安咽了下喉咙,握着纸杯没说话。

  岷江、大渡河、青衣江在乐山汇流,又经五通桥区、犍为县等地到宜宾市汇入长江。今年几场百年难遇的特大暴雨,使得防汛形势十分严峻。

  中心城区内涝严重,洪水漫过了佛脚,救援部队只能用运砂船去大佛坝村转移民众。

  他们坐运砂船,消防队坐玻璃钢冲锋艇,分点分线对被困群众展开救援撤离工作。十五个小时连续作业,多方人马通力合作,才将一千多名受困群众连夜转移。

  半夜三点,他们才回到锦城。

  老戴一路都在打哈欠,赵所没扛住,抱着胳膊睡了一觉,沈一安整天情绪都不怎么高涨。

  以防明早还有任务,大家干脆就睡在了值班寝室。

  躺在女寝的钢丝床上,林悠回想刚过去的一周,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脚踩在云端,人是飘的。

  好在有工作,才让她重新找回了落定现实的感觉。

  下午在船上的时候,林文彬给她打了个电话。

  姜玉芬不会用手机,老家房子牵的还是电话线,她和姨奶两人一年到头也难得打几个电话,应该还没和林文彬通气。

  但林文彬显然是猜到了她在谈恋爱,句句话都在探她的口风,并且反复强调,“你耍朋友我不反对,但你总要带回来给我见一面。”

  他猜到了她在谈恋爱,但猜不到她在和谁谈恋爱。

  越想越是个难题。

  节后复工的第一天,訾岳庭没有去学校,而是

  一大早去了西南医院住院部,给訾崇茂办出院。

  胡嫂在病房里收拾行李,訾岳庭和主任医师在灌满消毒水味的长廊上聊了几句。

  介入治疗虽然创伤小,但是容易复发,还有造成血栓的可能。考虑到老爷子的身体素质,基础病等综合情况,建议尽快安排做冠脉搭桥手术。

  医生虽然这样建议,但搭桥手术免不了要开刀,对老年人来说有一定的风险。选择做手术,还是继续进行长期的药物治疗,取决于病人自己的意愿。

  送訾崇茂回到老宅,訾岳庭顺便留在家里吃了顿饭。

  知道老爷子今天出院,许哲民和许彦柏也过来了,四个男人坐在一张大圆桌上吃饭。

  訾崇茂问许哲民十一有没有出去旅游,许哲民舀了碗茶树菇老鸭汤,是胡嫂研磨了几十年的拿手菜,摇头说:“防洪防汛,没得休息。”

  许是这绵绵秋雨下得人发愁,訾崇茂把青花瓷勺一撂,用苍迈的口吻道:“又发大水,年年都是这样,没完没了的地质灾害……老天怎么就跟咱们这地方过不去了呢?”

  厨房里温汤的胡嫂搭气儿,“小灾还好,可别再来大灾了……”

  訾崇茂把目光转向儿子,指望能听点好消息。

  “前两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訾岳庭说:“我回了趟北川。”

  桌上的三人都望着他,但属许哲民最心平气和,顺着话问:“去的老县城还是新县城?”

  “都去了。”

  “怎么样?”

  “老样子。”訾岳庭答,“从锦城开车去也就四个小时,一天能来回,可以去看看。”

  訾崇茂觉得自个是越发看不懂儿子了,原以为他年轻时的那些念头早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怎么他一声招呼不打,又跑回山里去了。

  老爷子的语气立马转为了质问,“你好好的怎么想到去北川?”

  他实话实说,“本来想去四姑娘山的,路封了,就在周边转了转。”

  訾崇茂心里气郁着,“所以你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

  訾岳庭答:“要看她的时间。”

  “她做什么工作,这么忙?”

  訾岳庭夹了块梅子排骨,放老爷子的碗里,说了两个字,“警察。”

  听见这回答,訾

  崇茂心里更是满腹疑问。但搁饭桌上问,按自己儿子那脾气,多半也是敷衍搪塞。既然他点头答应带回来见一面,就姑且等一阵再看。

  老爷子把排骨原封不动又夹回给訾岳庭,“我牙口不好,吃不动。你们难得在家吃饭,多吃点。”

  訾岳庭和林悠谈恋爱的事情,许哲民一点也不意外。

  上回在医院,訾岳庭开口让他帮忙把林悠调去专案组时,他便抿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自打成了他姐夫,这二十多年,訾岳庭从没开口找许哲民帮过任何忙。

  而那是第一次,为了件芝麻粒小的事情,訾岳庭要搬动他的面子。

  骨子里,他是和訾砚青很像的人。

  最早,草堂院里有个肥头大耳的恶霸,没事就抢同街孩子的零花钱,院里的孩子们都怕他。后来有一天,孩子们约好一起去恶霸家里去告状。结果到了约定的那天,就訾岳庭一个人傻傻的去了,别的孩子都怕往后被报复,只敢躲在街角看着。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落荒而逃,但他居然真的敲了恶霸家的门。

  少年时期的訾岳庭就是这样,耿直,讲义气,正邪分明,明知可能会挨揍,却一点也不怕怂。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分得清清楚楚。

  那时,许哲民帮他摆平过不少事情,反倒是长大后,他变得温和世故,逐渐妥协于社会规则,没了棱角。

  许彦柏从阿坝回来后,就跟许哲民说了这事儿。谈不上意外,但许哲民没忍住奚落了许彦柏几句。好在相亲的事只他们自家人知道,否则媳妇稀里糊涂被小舅拐跑了,传出去人都当笑料听。

  许彦柏辩驳,“我舅比我长得帅,这就没办法的事情……”

  许哲民算是了解,自己儿子就是个马大哈,真要玩感情,怎么可能比得过情场老手。

  吃完饭,郎舅两人照旧在院里坐了会儿,看着砖墙外簌簌抖落的黄叶。

  许哲民给他递烟,訾岳庭没要。

  “你这是第几次戒烟了?”

  訾岳庭笑笑说:“备孕呢。”

  许哲民自己吸了一支,说:“你是爱做梦的人,肖冉太现实,所以你们俩日子过不到一块儿去。你需要的是一个能陪你做梦的人。”

  訾岳庭没否认,“是。

  ”

  人们常说艺术是一场骗局,其实爱情也同样是一场骗局。

  哪个人不是因为贪心和欲念,在甘心受骗?生活是一出现实而又美丽的悲剧,最好谁也别去拆穿这个谎言。

  千万人对爱情有千万种不同的认知与见解,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的自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而他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

  晚上,訾岳庭从市区回到荷塘月色,洗过澡后便给林悠打电话。

  其实下午没课的时候,他也给她打过电话,只是林悠在出任务没有接。

  电话接通,訾岳庭问:“你回家了吗?”

  “嗯。”

  訾岳庭看表,九点半。

  “我过去看看你。”

  林悠答得有些急,“你别过来,我准备睡了。”

  訾岳庭听见她声音里带那么点鼻音,问:“是不是又感冒了?”

  昨天下大雨,她在乐山肯定也淋雨了。

  “没有。总之……我要睡了。”

  她的话语间躲躲闪闪,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左想右想,怎么都不放心,訾岳庭换了衣服,开车出门。

  十分钟开到813小区,又花了十分钟停车,到楼下他才给她打电话。

  她还算有良心,没有把他拒之门外。

  打开门,訾岳庭一眼便看出她哭过了,鼻尖是红的,眼睛是肿的。

  林悠还是不肯讲实话,“我真的要睡了,没骗你。”

  訾岳庭应,“嗯,我看你睡下就回去。”

  林悠站着不动了。

  “怎么了?”

  他靠近了,想抱她,林悠却往后退了一步。

  有事情。

  訾岳庭拉过她的手,不经意摸到虎口处贴着的创可贴,低头看一眼,“怎么搞的?”

  林悠耷拉着嘴角,费了好大劲说:“下午办案的时候,被一个女嫌疑人咬的……我有点害怕,就去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所以……你先别亲我,我怕有什么事。”

  搜身的时候,审讯室里只有她和嫌疑人两个人。她在嘴里藏了东西,被林悠发现了,要她张开嘴检查时,女嫌疑人扑过来就冲她拿扫描枪的手狠咬,还振振有词说自己是艾滋携带者。

  虽然后来所里的同事审过了,女嫌疑人也承认了自己并不是艾滋携带者,只是唬人的,

  但林悠还是被吓着了。

  她知道概率很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訾岳庭听罢,悄然叹气。

  从她的神情状态看,多半已经心理挣扎了一晚上。

  “本来没想亲的,被你说完,反而有点想了。”

  林悠认真道:“你忍一忍吧,嗯?明天结果就出来了。”

  訾岳庭凑低脸,她往后躲,他便干脆用手掌抵住她的背。

  “我比你年纪大,也活够了。你觉得我怕什么?”

  林悠眼睛红了,“万一她真有艾滋怎么办?”

  他已打定主意,含住她的唇说:“那我也陪你。”

  他吻人确实有一套,吻得她晕乎乎的,理智说要停,身体却又难解难分。

  她的脑海中有一个粉色房间,里面填满了白色的羽毛和梦幻的气泡,甚至还有长着彩虹螺旋角的独角兽在飞。

  林悠有些喘不过气,推开他说,“歇一会儿。行吗?”

  他低咽,指腹抹过她湿红的嘴,“好,但别太久。”

  他不想半途熄火。

  林悠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下,说:“来吧。”

  这次他没有吻她,而是直接将她抱起来,往卧室走。

  第一次来这,訾岳庭就对客厅的沙发很没有好感,又旧又硬,毫无设计美感,他迟早要给她换个新的。

  或者再省事一点,一步到位,说动她搬去和他一起住。

  预计到将要发生的事情,林悠渐有些紧张。手臂僵直,只知道抱着他的脖子,别的什么也不做。

  他在哄她,声音温柔低哑。

  “放松。”

  “我放松了……”

  他无奈,“你没有。”

  林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像在医院打针时,护士让她放轻松,但她偏就是做不到。

  虽然她私底下也偷偷了解了些新知识,但一上考场,又被打回原形。

  訾岳庭耐着性子,放缓步速,先让她的身体暖热起来。

  “我这里,没有……那个。”

  “我带了。”

  在理县买的那盒,他拆了一只放在钱包里,有备无患。

  林悠反应了过来。

  “你是准备好来睡觉的。”

  他不是目的性这么强的人,他是因为担心她才过来的。

  但他暂时不打算否认。

  訾岳庭定神看着她,说:“这是你家,你可以赶

  我走。”

  她赶紧抱住他,脸埋得低低的。

  谁要赶他走。

  “林悠……”

  “嗯?”

  “我比我想象中更喜欢你。”

  他说,“应该也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

  林悠正要细想这句话的意思,思绪便被他的吻截停。

  零碎细软的呜咽声有别样的味道,来自女孩与生俱来的柔软在挠他的心。

  他用手指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微微喘息问:“准备好了吗。”

  她想答嗯,但由于吻后气弱,又变成了一声小猫叫。

  衣服布料摩挲相叠,扒开那层无聊的棉布料,底下是温热甜美的番石榴。

  这是他初次与她尝试这一步,如所料般一发不可收拾。

  这夜又黑又亮,她能看见他的脸庞眉目,他身体的轮廓。却又除此之外,一片漆黑,万物皆空。

  訾岳庭拉过被子,将她藏在自己怀里。

  这是她的床,被褥上都是她的味道。中文里有一个词,叫做乳臭未干,在拉丁文里同样也有样的说法,用以形容顽皮的小孩儿,身上还有奶臭味。

  但她身上是香甜的,是花儿将开未开时微妙的羞赧。

  纯情却又酣畅淋漓的eros,是一场行为艺术,也是感官的革命。

  简单来说,就是多巴胺得到了稳定获取。

  林悠累到没穿衣服就睡着了,她缩在他怀里,是那种完完全全依赖他的姿势,靠紧贴他的胸膛来汲取温度。

  他突然就有了负罪感。

  不该这么欺负她。

  訾岳庭坐起来,捡起掉落在床边的睡衣给她穿上。

  这个时刻,若能吸一根烟就完美了。

  但他忍住了。

  烟,多戒一天是一天,少买一包是一包。

  一分两分,攒起来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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