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木仓_枯荣一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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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木仓

  分化期第十三天。

  原岁迷糊间醒过来,就看见乾碎面无表情地坐在她床边。他原本苍白的脸色现下看起来更差了,眼下带点青。原岁有点愧疚:“你是不是守我守了很久啊?”

  乾碎淡淡的:“不久,也就十四个时辰。”

  原岁闻言更愧疚了:“我错了,你骂骂我出出气?”

  乾碎:“我为什么要骂你?你自己不爱惜身体,我说你便有用了?”

  “有用有用!”原岁在被窝里狂点头,乖得不能再乖,“你说的话我都听的!”

  乾碎沉默一会,才再度开口:“你分化期还有两天结束,这两天就好好呆在我身边。”

  原岁想着反正木仓已经做好了,也没必要老往兵械库跑了。于是她老老实实地点头,软着声音答应:“好的呀,殿下。”

  这事暂时告一段落。乾碎毕竟身体底子差,熬了一天守着鲛人,此刻身子实在有些熬不住。他向来挺拔的背微微弯着,坐在轮椅里微阖着眼,透出几分疲倦来。原岁怕他熬坏了,便掀开被角,从被窝里挪出来。她拍了拍床,示意枯荣过来睡:“殿下,你快休息吧。”

  原岁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和枯荣同床共枕十几天,一直都是枯荣睡被窝,她在被窝外,然后她还每天晚上唱歌给他听,就当自己哄了个大宝宝睡觉。

  乾碎微掀眼皮。他隐隐约约是觉得有些不妥的,若是以往他生生熬了一夜没睡觉那是常事,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此番他已经习惯每晚一觉天明,缺了一夜觉,现在听着鲛人的声音就格外犯困。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乾碎从轮椅里起来,两步坐上床榻,脱了靴子便自然地窝进被窝里,沉沉地睡了。难得原岁都不用唱歌哄他,她看见他睡了,就自己慢慢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个身体也跟着睡了过去。

  分化期第十四天一大清早。

  乾碎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被窝里暖烘烘的,这种温度他不太能够适应,便稍微动了动。他一动,某个软软的鲛人就靠他靠得更近。乾碎迟钝地闻到一股子甜香,是鲛人身上的味道。他终于从睡间清醒过来。

  鲛人在他的被窝里,手脚并用地抱着他,抱得很紧;小脑袋瓜贴着他的胸膛,软软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是完整的依偎姿势。

  乾碎眉头狠狠一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推小鲛人的肩膀,小鲛人没醒,嘟哝了几声把头更深地埋在乾碎的胸膛里蹭了蹭,她的手抱着他的腰。

  被原岁依赖着抱着的乾碎此刻完完全全地僵硬了。他终于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妥——鲛人分化第十三天开始,身体回归常温,已经开始能够感应到外界正常的温度。正因为如此,鲛人昏迷期间,他还特意给鲛人盖了被子。大冬夜里,让柔弱的小鲛人不盖被子睡在外头,不怪她自己摸着被子窝进来。

  是他的疏忽。乾碎木着脸想。

  “再睡一下……”原岁皱皱眉头,乾碎的动作到底是打扰到她睡觉了,她伸手敷衍地拍了一下乾碎的背脊,小动物似的迷迷糊糊哀求开口,“你也再睡一下下……”

  乾碎僵着身体不敢动,他这一生许多场景走马观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短短走过一遍,最后停留在鲛人温暖的歌声里。他甚至没见过鲛人的长相,但他想象,她肯定是小小的软软的,眼睛很明亮,是像大海一样的蔚蓝色。

  他接受治疗长达一年,他曾无数次在噩梦里惊醒,也曾无数次克制不住内心的暴虐想去杀人,还曾无数次去筹谋如何血洗燕都、不择手段地夺回他失去的东西,他由此南下寻找鲛珠。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人生的际遇这么奇妙,他在往生海边的银城,遇上了他这辈子的太阳。

  就放纵一次罢?乾碎抿着唇,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自己的太阳。

  “睡罢,”他说,“我不叫醒你。”

  到午点了,殿下和鲛人两个人竟然还没醒。

  胥楚想了想没去打扰,反而是去兵械库替鲛人把那柄木仓取了过来。木仓被白布裹着,胥楚也看不见这柄木仓长着什么模样,但就重量而言,比起殿下原先那把长木仓“东临”,这柄木仓无疑轻得很。胥楚掂量了一下,真的觉得小原姑娘很用心了。他去见过她做木仓,从未见过有哪个鲛人这般能吃苦。他再抬头看了看殿下内屋的方向,突然就有点羡慕殿下。有一个人为了他这么努力,这么可爱,殿下心里头其实一直在偷偷欢喜的吧?

  胥楚遵照之前鲛人的叮嘱,把木仓放在了屋内。

  原岁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睡醒的时候已经夕阳下斜了,她颇有一种不知人世何几的茫然。缓了片刻,她才发觉自己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她的背靠着温凉的胸膛。原岁一惊,转过身去,就直接对上枯荣银灰色的眼睛。

  乾碎泰然自若地问:“醒了?”

  “……”原岁懵懵的,“呃,醒了。”

  “醒了便起来罢,”乾碎收回揽抱着她腰间的手,然后很有礼貌地放在她肩膀上,“饿吗?”

  乾碎这么一说,原岁立刻就察觉到排山倒海般的饥饿感,她连连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饿,好饿啊。”

  她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她也算不清自己睡了多久了,头发乱糟糟的,爬起来之后还是有点懵,就盘腿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下人生。她这是分化期完成了吗?怎么感觉好像没什么变化?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平???

  吃饭都没这件事情重要,原岁低头看了一下,有点悲从中来。乾碎也起身,靠坐在床栏上,他的指尖都缠绕着鲛人的长发,和他黑色的长发相互交错,这一刻竟有了些缠绵的味道。乾碎问她:“你的头发长了?”

  原岁再低头一看,她原本齐腰的头发此刻竟能坠在床上,并延伸开去。这长度,至少垂到脚踝了吧??鲛人分化外在变化就是头发变长吗?难道不是两性特征更加明显??比如身材更加凹凸有致什么的??所以在她睡得跟猪一样醒不过来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啊!

  原岁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欲哭无泪:“这个可以剪掉吗?”那么长怎么打理啊?!

  乾碎的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不可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剪头发。”然后说完后他又微不可闻地放缓语调,有些哄她的意思,“很好看,你长头发的样子很好看。”

  原岁对此发出灵魂拷问:“你不是看不见吗?”

  乾碎:“……”

  原岁:“果然还是剪了吧,真的好难打理哦。”

  乾碎苍白的指尖轻轻握住原岁一小束头发,他态度有些坚决:“乖孩子是不剪头发的。小鲛人,这是父母馈赠,怎么可以剪掉。”

  “那你也剪了啊,”原岁说漏嘴,并且为了能够剪掉自己的头发,她不要脸地说出万般彩虹屁,“你最短的时候还剪过寸头。哇MAN死了你知道吗?老大,你最帅的时候就是你头发剪短的时候!真的!”

  乾碎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原岁继续说:“雷厉风行!干脆凌冽!非一般的帅气!令人窒息的酷毙!无色的风是你!璀璨的烟火是你!你就是你!短发飞扬的你!无与伦比的……”她看见枯荣若有所思的神色,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话音一顿,坐在床上身体无比僵硬。

  乾碎抬眼,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角,淡淡地问她:“嗯?怎么不说话了?接着啊。”

  “呃,以上场景均在我梦里梦到的,”原岁抱头迅速亡羊补牢,并手段拙劣地转移话题,“我错了,好了,我不剪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受之殿下,不剪!我肯定不剪!一根发丝都不会剪!真的!”

  不等乾碎说话,原岁立刻跳下床,撒着脚丫子往外头跑,一边大声说:“哎呀我饿死了我去吃饭啦!”

  乾碎:“……站住,你回来。”

  原岁脚步顿一顿,挠头,“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带点进来?”然后两只脚钉在原地钉得死死的,一步都不敢挪到乾碎那边去,就怕他提起她刚才罗里吧嗦说的那些话。

  乾碎沉默了一会,撑着床沿从床上下来,然后坐上轮椅。他弯腰在床下摸索了一下,摸到一双小巧玲珑的鞋子,便拿了起来,推着轮椅寻着原岁发声的大概方向前进几步,把鞋子搁到地上,面无表情地冷淡开口:“不穿鞋子往外跑像什么样子?三月的冬天,你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我说你有用吗?”

  原岁愣愣地看着,然后赤着脚丫子蹭到乾碎面前,她低头认错,特别真诚:“对不起啊。”

  然后乖乖地把脚丫子塞进鞋子里套好了。然后她想了想,弯腰对乾碎认真地说:“我送你一个礼物,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乾碎说:“我没有生气。”

  原岁:“我去把礼物给你拿过来,你等我一下呀!”

  说完原岁就兴高采烈地跑出去拿木仓,连吃饭的事情都忘记了,匆匆忙忙地找到屋角用白布包着的长木仓,把它抱到了乾碎跟前。

  “就是这个!”原岁献宝一样把木仓送到乾碎面前,她眨眨眼,极力推销自己的礼物,“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木仓。造木仓的师傅教我说,有灵的兵械都是有名字的。所以木仓我做的可能不够好,但你要是给它取个名字,说不定哪天它就是一把神兵了!”

  胥楚听到声响,估摸是殿下两人醒了,便从厨房温了饭菜,正准备送进来,在门口就听见鲛人这番话。他有些想笑,造木仓的师傅难道没和她说,有灵的兵械不仅有名字,取材也是极尽珍贵材料所不能及吗?能出灵的兵械,古往至今,能出几个?

  里头原岁拆了布条,还在认真地说:“你摸一下,虽然木头很普通,但是这个木仓杆我磨了好久,你看看是不是摸上去滑滑的,像少女的肌肤!”

  胥楚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只觉得小原姑娘这比喻简直了。

  “然后木仓刃好难弄,造木仓的师傅帮了一点点忙,但是上头的红缨是我一点点缚上去的!你再摸下面,凉凉的,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我把你给我的那一黑一白两颗玉石棋子磨成太极图嵌进去啦!因为老人都说玉石有灵的!”

  胥楚听了这番话都忍不住替小原姑娘这种强大的胡掰能力鼓掌。

  原岁介绍完问:“殿下,你给它取好名字了吗?”

  胥楚以为殿下不会为这种小把戏感兴趣,就听见殿下谈得上是温和的声音说:“造木仓的师傅没告诉你,兵械要由创造者取名,才能有灵吗?”

  胥楚:???没有!没有这种事!

  原岁:“诶?是吗?”

  乾碎面不改色地说:“是的。所以你给它取名罢。”

  原岁突然觉得自己挺没文化的,这个名字好难取啊,她长这么大,做过的最优秀的事情就是打游戏并且打到了王者段位,拿到了个人赛冠军。其他东西,她接触得少得可怜。后面跟着枯荣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世界,才渐渐有了一些别的人生体味。

  取名字啊……

  乾碎对这个小姑娘说:“你可以随便取。子不敢嫌母丑。”

  原岁歪歪头,想了想,意外的有点不好意思:“那就叫‘王者’?”

  乾碎握着木仓的手微微一紧,就听见小鲛人格外认真地说:“你在我心里就是王者呀,殿下。”

  枯荣第五个执念是什么?是复国!再没有比‘王者’更合适的名字了!岁岁你真棒!原岁在心里得意地夸赞自己。而且她作为荣光的王者,就想把自己这个‘王者’的荣誉交给枯荣,希望他能够顺顺利利!

  原岁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无比合适,然后也不等乾碎说话,她开心地拍板:“可以吗?就叫这个名字,我就像送了你一个‘王者’。这样听起来显得我也很棒的样子。”

  乾碎握紧了手里的木仓,“可以,”他面容精致,但眉峰总是凌冽,此刻微微舒展开来,他朝原岁露出一个十分平静的笑来,“谢谢你的木仓。”

  分化期第十五天。

  胥楚按捺不住,一大清早就在屋外候着了。今天是和廖将军约定好的最后期限,他们必须走了。可现下殿下什么吩咐都没说,胥楚也不知道殿下现在是什么打算。他在门口纠结的时候,鲛人恰好出来。胥楚对上她眼睛的那一刹那,呆了呆。

  她的眼睛是——绿色的。

  极其清透的绿,像一汪上好的翡翠。她朝他看了一眼,翡绿色的眼里泛起笑意,她朝屋内指了指,小声地说:“我去拿早饭就好啦,他好像有事找你呢。”

  胥楚反应过来的时候,鲛人已经走远了。胥楚像被惊醒那样跑进乾碎的屋子里,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后,和自己的主上报告:“殿下,小原姑娘的眼睛……”

  “我知道,”乾碎坐在轮椅里收拾自己的棋子,“是绿色的。”

  某个小鲛人一大清早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睛变成绿色后,整个人都跳脚了。咋咋呼呼的,乾碎颇费一番功夫才给她顺了毛,乖乖出去拿早饭了。

  胥楚至今仍然不可置信:“但是鲛人的眼睛都是蓝色的。”翡绿色的鲛珠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哦,”乾碎不咸不淡地应,“所以你不要告诉她。”

  乾碎和鲛人解释说鲛人分化结束后,眼睛的颜色会随之变化,正常都是蓝色,绿色也不是没有,没什么好大惊小怪。鲛人这才安下心来。

  胥楚闻言,欲言又止。但原岁已经捧着早饭进了门,胥楚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是原岁很自觉地问起来:“对啦,我的鲛珠好像是绿色的,这个可以用吗?”

  胥楚正想回答说“可以”,虽然是绿色的,但本质还是鲛珠,没问题的。但他还没说出口,殿下就在一旁冷冷淡淡地说:“不可以。绿色的不行。”

  原岁一下子就扭头看着枯荣,“都是鲛珠,为什么绿色不行啊?你今早还和我说我的眼睛是正常的!”

  “我觉得绿色丑,可以吗?”乾碎把棋子收进木盒里装好,姿态很是随意,说出的话气得原岁半死,就差没撸袖子上去揍他一顿。所幸胥楚在旁边补了几句,才让原岁消停下来。

  胥楚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一开始或许是真的决心要取了这鲛人的鲛珠,但到后头,殿下是绝对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哪怕鲛人的眼睛确是蓝色的,殿下应该也会找别的理由拒绝。胥楚清楚殿下的打算后反而看开了,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艰难地措词,替殿下圆了这个场面:“绿色的鲛珠有,但不常见。暂时没有听说过替换绿色的鲛珠成功的例子。我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毕竟失去鲛珠,你也将看不见。”

  原岁倒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啊。原岁记得屠灵猎者有个“世界保护原则”,就是说在任务世界里受的所有伤害虽然是真实的,但是脱离世界后就会自行修复。她也算是个屠灵猎者了吧,失去眼睛影响可能会有,但是回去之后完全看不见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没关系,可以试试啊。”

  胥楚摇头:“取鲛珠对鲛人而言,伤害是不可逆的。”

  原岁全不在意:“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可以试一试的,万一可以呢!殿下就能看见我长什么样啦!”

  胥楚这一刹那真的百感交集。他甚至觉得,既然鲛人这么愿意,不若就取了吧。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别的鲛珠了,殿下这一回京,本就是生死攸关的事情。看得见和看不见,对殿下的影响何其之大。

  “不可以,”乾碎推着轮椅坐在桌边,他长发依旧披散着,穿着厚厚的白色大氅,他与原岁初见时相比似乎分毫未变,“我并不想拿我的命去赌。”

  原岁还想说什么,乾碎打断她:“使用鲛珠对我而言,也是颇为危险的一件事。你愿意试一试,可我不愿陪你赌,你明白吗?”

  原岁一下子就泄气了,没再说话。

  吃完早饭后,乾碎吩咐胥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银城。原岁闻言立刻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枯荣,枯荣似乎察觉到了鲛人的视线,待胥楚领命离开后,他对鲛人说:“你过来。”

  原岁坐过去,忐忑地问:“我们要走了啊?”

  乾碎给她一根发带,说起另外一件事:“之前你提过想帮我束发。”

  原岁很上道地拿过乾碎白色的发带,兴致勃勃地说:“是啊是啊!你要高高地束起来吗?还是别的怎么样?”

  “发带软,冠不在,束起来会掉,”乾碎说,“你束低就好。”

  原岁于是就乖乖给他束发,顺便偷偷摸了一把他头发,妈呀真实羡慕。

  乾碎就在这种带着点平淡的居家日常里,以他这辈子最为温柔的口吻开口:“我要离开银城去找新的鲛珠。所以不会带上你。”他没等原岁开口,继续说,“你不适合去,而且,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是否愿意答应。”

  原岁刚好替他绑完头发,心里偷偷盘点了一下他的五种疑似执念。

  “我想请你去一趟拍云崖。”

  原岁闻弦知雅意:“是要带回你的木仓和亲人吗?”

  乾碎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我找到之后在哪里给你呀?”

  乾碎手指微微一顿,沉默片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冷倨傲的笑容:“燕都吧。”他微侧头,像是对原岁说,又像是对空气说,“家中长辈尸骨都在那。我会打开燕都的城门,在那等你来。”

  分化期结束的那天下午,原岁和枯荣在银城分道扬镳。

  临行前,原岁兴致高昂,你看,枯荣去复国,她去找回枯荣的木仓和亲人,枯荣的执念一下子就解决了好几个呢!原岁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个卷轴世界,也不知道这样做她熟悉的老大会不会就此回来。但她总归是希望枯荣能快乐的。

  “我会给你带回你的亲人还有那把叫‘东临’的木仓哒!”原岁半蹲着身体,殷殷切切地叮嘱枯荣,“殿下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要好好照顾‘王者’呀!”

  乾碎沉默了一会,然后摸摸她的头:“好的。”

  “胥楚你也要好好照顾你家殿下!”

  胥楚点头:“这是自然,小原姑娘也请多保重。”

  斜阳西下,时候也不早了,原岁问枯荣:“你没有什么话和我说吗殿下?”

  “没有。”

  原岁凑前去,有点撒娇地说:“你说一句吧。”

  “……”乾碎微微抖了抖唇瓣,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七月十四是我生辰。”

  原岁跟不上节奏:“诶?”

  乾碎短暂地笑了一下,微抬眼:“那天,你给我做一碗面罢。”

  原岁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她抿嘴笑了笑。看,嘴贱的枯荣永远都这般不好好讲话。

  “我知道啦,”原岁爽快地说,“我会哒!”

  然后她飞快地亲了亲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侧脸,就一下,她亲完后立刻蹦蹦跳跳地转身跑远了:“我走啦!你们也早点吧!”

  胥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姑娘实在是太大胆了吧!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端坐的殿下,却发现殿下在笑。是的,在笑,那种胥楚竟然也会觉得有温度的笑。胥楚忍不住问:“殿下若是喜欢,可以带她走的。”

  “没有。”年轻的男人说,“没有喜欢。”

  你看,她走了,他也并没有不舍得,也没有难过,也不曾想过挽留。他承认自己有过心动,但并非是刻骨铭心的心动。

  “我只是,”乾碎说,“对她心软了。”

  夕阳无限地拉长人的影子向远处蔓延,胥楚推着乾碎往着和原岁相反的方向离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被无限拉远,再久些、再远些,就慢慢隔了山和海。

  乾碎很久以后才明白。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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