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 修_大秦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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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修

  起卦。

  奉常寺中人看着少年,不,应该是青年了,徐福的身量拔高了一些,加冠后的他已经算作是成年人了。

  他们看着身姿挺拔的青年,跽坐在八卦盘跟前。他手中捏着形状怪异的钱币,随手一掷,众人只听见叮当一声清脆的响。有人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那钱币在八卦盘中呼啦呼啦转了个圈儿,最后安静躺在了八卦盘中。

  “少阴。”徐福低声说道,嗓音清凌。

  众人一头雾水,只能感受到徐福的声音多么好听,别的却是一概不知了。

  因徐福面色肃穆,他虽少在奉常寺中出现,但威严却是在的,这时谁也不敢来打搅他,只能耐着性子,看徐福继续用这奇怪的方式往下卜筮。

  徐福旁若无人一般,一口气连掷六次,六次的结果,记下来,是为六爻。

  尽管他已经许久没有进行过月末卜筮了,但他的手上动作却丝毫不生疏,不需竹简和笔刀,他已经迅速将卦象记在脑子里了。

  众人就继续一头雾水地听他说着,什么阴阳变爻,竟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玩意儿。

  许久之后,王柳忍不住问道:“徐奉常,如何”

  他们身在奉常寺中,总难免有算错的时候,但徐福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所以徐福在王柳的眼中,早就是一日厉害过一日。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徐福又卜出了什么和他们不一样的东西。

  徐福收起钱币。

  “履卦,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意为易踩到老虎尾巴,老虎会咬人,因而险境频出,但结果最终是吉利的

  。

  这段话乍一听上去,就跟路边上摆摊吓唬人的假半仙儿一样。如果换个场合,再换几个对象,对方说不定已经冲着徐福大骂出声,讹钱的滚边儿去

  但现在面对着徐福的是奉常寺等人,他们听完,连连点头,口中夸赞不已,“徐奉常好本事啊”

  “徐奉常卜筮起来还是那么快啊”

  “我等不敢与徐奉常相比啊”

  “是啊是啊”

  王柳没跟他们一起夸,虽然徐福的话听上去有些高深,刚才的卜筮过程,更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王柳将他的话理一理,其实倒是跟他们方才用龟甲卜筮出的结果差不离。

  徐福出声打断了他们,“我卜筮出与你们一样。”

  众人愣了愣,随即满面笑容,更为热情地道:“多谢奉常夸奖我等,与奉常相比,我等还差得远呢,纵然日后奉常离开奉常寺,我等惟愿奉常届时仍能对指点一二。”

  “好。”徐福大大方方地应了。这可是那个老太卜强行塞到他背上的锅,老太卜给他铺好了路,现在总得轮到他去回报老太卜的时候了。

  众人本只是顺嘴说上那么一句,但他们刚刚听见了什么

  徐奉常说“好”

  他竟然答应下来了难道他真的半点也不藏私吗众人看着徐福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复杂起来。

  徐福没理会他们复杂的目光,“你们再看我起一卦,自己瞧清楚过程。”

  徐福这次要卜筮的,才是他心中更想知道的东西,方才起的那一卦,本来也只是为了印证他们月末卜筮的正确性,现在已经确认和他们的结果吻合,徐福自然也就暂时放开了手。其中有什么祸,有什么福,那都该他们自己去管。

  众人小心地点了点头,紧盯着徐福手上的动作。

  徐福并不作停顿,他再度抬手掷下钱币,双眼闭上,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嬴政。

  他此时所卜的卦,是为嬴政。

  钱币碰撞八卦盘发出响动,反复六次,徐福再次一一记下从初爻到六爻的变化,最后排序,分析,寻找与之相对的卦辞。

  这一卦,他算出来上卦为离,下卦为震,有火雷噬嗑之象,乃噬嗑卦。这一卦离为阴卦,震为阳卦,异卦相叠。其中第四爻的位置是阴位,这条爻是阳爻,阳爻在阴位,不当位。可推出其行九四。

  九四的卦辞为,噬乾胏,得金矢,利艰贞,吉。

  意思是咬嚼带骨头的干肉,将会得到金箭,有利于艰苦坚持,这是吉利的卦象。

  这个卦当然不是指嬴政真的会啃骨头上的干肉,真的会得到金箭。

  咬嚼带骨头的干肉和得到金箭,有时候可能是形比,卦象为何意,还要看其隐喻或潜藏的意思。

  粗暴一点来理解,你嚼个骨头干肉,却得到金箭,金箭凶险,但祸福相依,金箭又有吉利的征兆。这一卦也可解为,有麻烦如骨头干肉,只要你艰苦坚持,便会得到最后的福音。

  与上一卦,倒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个祸的方向有所不同。

  上一卦,踩到老虎尾巴,即有可能是冒犯了谁,或是惹出了大事

  。

  而这一卦的祸,明显是能困扰嬴政的麻烦事,琐碎繁杂,但却不能轻易解决。连秦王都觉得难以解决的麻烦,那会是什么样的麻烦

  徐福当然还想再起一卦,所求的方向更细,或许就能得到更为准确细致的卦象。

  但周围的人明显已经被他起卦的奇特方式,吊足了胃口,此刻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眼底的崇拜之情就快要满满地溢出来了。

  “你们可知六爻”

  摇头。

  “八卦呢”

  再度摇头。

  明明六爻八卦从很早之前,便已经有过相关的记载,但是它的普及程度,似乎并没有徐福想象中那么高。

  他招手将他们叫到跟前来。

  “这是以钱币起卦”徐福低声与他们细细讲解起来。

  众人先是一懵,随即看向徐福的目光更为敬仰。徐奉常竟然当真毫无保留地对着他们讲了起来

  徐奉常是何等本事,如今秦国上下都是知晓的,机会摆在了面前,他们哪里肯错过,自然是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

  待到徐福口干舌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徐福坐得双腿发麻,跟前站着的人也都换了好几个姿势了,徐福站起身来,“我要说的便是如此了,从龟甲占卜如何到钱币问卦,你们自己回去还要细细思量,多起卦,多卜筮,自然就娴熟了。”

  经验都是累积起来的。

  这样正是徐福如今愿意将奉常寺放手的原因,只要他还在奉常寺,那么这些人就难以相信他们自己的卜筮结果,哪怕徐福再不承认,他也的确是能将他们的风头,压得死死的。

  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徐福在奉常寺一日,这些人隐形之中便会被压制上一日,若徐福一直不挪位置,说不好他们还当真没了出头之日。这样可实在不好,简直违背了老太卜的初衷。

  徐福要离开奉常寺,难得的,这些人并非出自奉承巴结之意,而是出于激动之情,无比自然地将徐福送到了奉常寺外,小内侍前来接徐福时,见了他身后的一群人,还不由得怔了怔,不过随即小内侍就得意地笑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徐奉常

  哪怕要走了,也还是有这么多人尊崇膜拜他呢

  小内侍也同那些人一样目光灼灼地看着徐福。

  苏邑看着徐福慢慢走上了马车,心中忍不住轻叹一声,恐怕奉常寺中此后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徐奉常这样,能轻易令所有人嫉妒,却又能轻易令所有人拜服了吧

  徐福回到王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胡亥叫到自己跟前来。

  选择赵高与胡亥做个老师,是最合适的选择,但在徐福眼中,却又是最不合适的选择。

  胡亥是怎么变成祸害天下的秦二世的

  还不就是因为赵高和李斯聚到他的身边,支持着他搞死了自己的兄长,又搞死自己的父王,最后二人拥着他上位,成为覆灭大秦的秦二世。

  徐福心中当然是警惕不已的

  。

  不多时,徐福便听见一串脚步声。

  是胡亥跑进来了,他虽然年纪小以及腿儿短,但他身后的宫人还真追不上他,胡亥笑着跑到徐福的腿边,毫不客气地抱着徐福的大腿,蹭了蹭。

  因为扶苏如今年纪更长,每日要做的事自然也就更多了,嬴政对他的要求极高,他的自我要求也极高,于是如今胡亥要想缠着扶苏整日,便不是那样容易了。得不到安抚的胡亥,自然就盯上了徐福,每日里与徐福越发亲热起来,让嬴政心头大为不快。

  若非对方只是个几岁的豆丁,嬴政早就将他抽一顿,再关在偏殿里,关到心情愉悦了为止。

  “今日赵高教了你什么”徐福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胡亥的头,胡亥很喜欢抱着人蹭,大约就是因为这样,徐福才不知不觉间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身为秦王的儿子”

  徐福竖起了耳朵。

  赵高不会教他身为秦王的儿子,未来就有可能当秦王之类的话吧

  徐福高高提起的心,因为胡亥的下一句话,“咚”的一声摔了下去。

  “第一,不能吃太多。”胡亥很不高兴地说。他嘟嘟嘴,看向徐福,满面期待地问:“父亲,胡亥吃得多吗”

  徐福打量了一眼他肉肉的腮帮子,还有圆滚滚的肚皮,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儿,还有拱起来就能变成肉墩子的小屁股。

  历史上残暴凶恶又愚蠢的秦二世,小时候的模样,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点儿

  徐福不得不很诚实地点了点头,面瘫着脸,尽力用严肃的口吻告知胡亥,“是的,你吃得多。”

  胡亥大惊失色,鼻涕与眼泪齐飞,“为、为为为森莫”竟然被徐福一句话伤害得继承了韩非的口吃。

  徐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看,松的。”

  胡亥十分不服气,“哥哥脸上的肉也松哦,胡亥可以揪起来。”说着他做了个捏肉的动作。

  徐福看着他的目光分外复杂。

  你还没被扶苏打死,真是扶苏太善良了。

  不过徐福心中其实知道,胡亥和扶苏的关系能一直维持在天平上,不歪不倒,是因为胡亥总能把握好撩哥哥的尺度,熊归熊,但不会熊到让对方想揍他。

  也不知历史上胡亥胖不胖徐福暂时揭过这个问题,继续问:“然后赵高又说了什么”

  听徐福不再说自己吃得多了,胡亥紧绷着的眼角弯了弯,嘴角一咧,露出小白牙。

  “他说,作为秦王的儿子,还要走路稳健,要有气势我很有气势的”胡亥说到这里,没忘记补充上一句。

  “嗯,嗯,嗯嗯”徐福面无表情地敷衍道。

  胡亥挺了挺胸膛。

  只不过徐福就看见了他那小袍子都遮不住的圆肚皮。

  哈哈哈徐福真的很想笑。

  胡亥来了兴致,继续往下絮絮叨叨地说,小孩子,说起话来有时候甚至是颠三倒四的,不过慢慢的,徐福倒是也从中发现了点儿乐趣。

  嬴政回到殿中来的时候,胡亥还趴在徐福脚边滔滔不绝呢,嬴政要想坐在徐福的身边,就不得不被迫听胡亥讲述自己的学堂日常小故事

  。

  嬴政绷着脸坐下来,可惜胡亥年纪小,根本无法领会到嬴政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他依旧说得起劲。

  三个人,或许心思各异。

  不过扶苏从殿外跨进来的时候,恍恍惚惚还是感觉自己像看见了一家人。

  徐福对赵高的考核顺利结束,他暂时放下了悬起来的心,将精力重新投入了巫术研究,制药研究,以及如何使用祸福感应的金手指研究之中。

  巫术研究,半点进展也无,那小布条拴在他的手腕上,基本没了响动。初时嬴政与他同榻时,每每瞧见小布条,都觉得有种被人瞥见他们恩爱的羞耻感,但是到了后头,小布条半点反应也无,它就变身成了捆.绑.道.具。

  想到这里的徐福面色一黑

  嬴政越来越会玩儿怎么办

  徐福有些后悔自己总是捧着龙.阳.十.八.式温故而知新,结果带得堂堂秦王也不务正业,研究起姿.势.情.趣来了。

  徐福将脑子里带色的思绪打包扔了出去。

  制药研究倒是有了几分进展。

  用那三个看似没用的小鼎,竟然能大大提高制药的成功率,以后在打仗时,带上便携式小药丸,那将是多么的方便

  徐福甚至还在一时激动之下,想要做点回血回蓝的药丸。徐福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提醒了自己好几遍,这个世界还没有玄幻到可以做出红蓝药丸。

  他不知道等那些鼎都弄到手以后,会不会最后全变成捣药槽,制药槽了

  若说进展最快的,自然还是在卜筮之道上。

  徐福的感官越来越强,对祸福预知的提升,甚至蔓延到了其它地方。比如,他的眼力、耳力竟然诡异地提升了。若是前方砸个石头,有个深坑啊,他能比常人更清晰地听见,或看见。

  这就有意思了。徐福甚至在想,会不会有一日,自己就千里眼、顺风耳了虽然想起来很扯淡。

  那日以后,徐福就没再去奉常寺了,不过那日的卦象被他拿了出来,当做锻炼预知能力的对象。

  起卦时,口中默默念叨嬴政的名字,然后投掷钱币。

  徐福习惯性地闭上了眼。

  那一瞬间,徐福的眼前光影交错,就如同有一双大手,捏着一段电视剧的预告片,在自己跟前播放了,中间只有重要的片段交织穿插在一起,但就是很难组成完整的故事。

  徐福看见血滴在桌案上,晕开。

  徐福看见刀剑碰撞,金箭落地,一双玄色的鞋履出现在视线之中。

  徐福还看见嬴政坐在桌案前,面容冷凝,有大臣翻来覆去地道:“不详啊,不详啊”嬴政气得砸了面前的桌案,一拳下去,瞬间碎裂。

  徐福还看见,天地变色,风声呜咽,惨叫声从尖锐变成闷响,像是被什么掩盖了起来。

  徐福还看见嬴政睁开冰冷的眼眸,像是在看着他,对他说:“你敢试一试”其中蕴藏着怒不可遏的味道

  。

  徐福还想再看得更多了,不过太阳穴陡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提醒他精神耗用过头了。徐福睁开眼,阳光落入眼眸之中,八卦盘中钱币还在旋转,转了两圈儿才定了下来。

  徐福怔了怔,陡然从幻境回到现实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他试图将方才眼前的画面串联起来,但他实在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从何处下手开始串联。

  徐福低头去看钱币,正想着先记下初爻,但是

  他的目光滞了滞。

  怎么会这样方才他都没看见

  那八卦盘中竟然少了一个钱币,少了一个钱币还如何以六爻之法来卜算徐福只得放弃,顺便还不得不发动宫人,寻找那枚丢失的钱币。钱币有君王之气,又因多次卜筮而富有灵性。

  莫说钱币本就不好制造了,这样的钱币那是更不好制造

  徐福怎么也是舍不得看着它丢失。

  殿中很快便忙了起来。

  宫人们一听徐福的钱币丢了一个,那还了得徐奉常的钱币竟然丢了这样的神物怎么能丢呢宫人们倒是没疑惑,为何徐奉常不自己将那钱币的方位算出来呢

  徐福其实也想算,但他方才眼前显现的画面,实在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现在是别想再卜算了。

  他就算可以强撑,但卜卦的时机却不一定还有。

  徐福慵懒地靠在榻上,细细思量起来。

  金箭,金箭

  金色,为金乌之色,金黄更在之后被奉作天子之色的象征。

  金,为钱财,有富贵之意。

  金,极贵重,也有尊贵之意,权势的象征。

  箭,武器,此时以武力征服天下,箭可以代表兵权,军队,甚至是征服得来的领土。

  徐福脑子里倒是骤然一动,想到了韩国。

  之前他便推算到,若韩非身死,韩王惊惧之下,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向秦国臣服。韩国倒是可以与金箭拉上关系。

  徐福感觉自己得具有编故事,梳理情节点的超强能力,才能将看见的那些片段,拼凑起来组成个完整的故事。

  真是好难。

  他揉了揉额角,留下殿内一干继续找钱币的人,转过身便去寻胡亥了。此时赵高正在殿中与幼小的胡亥,讲着他应学习的东西。

  “俱五刑,即黥、劓、斩趾、断舌、杀”

  徐福刚一踏进殿中,就听见了赵高的声音,不疾不徐,口气寡淡,像是用着今日我们吃小葱拌豆腐的口气,却说着我们拿刀怎么割人的话。

  饶是淡定如徐福,他也忍不住内心一颤。

  赵高这是在教胡亥什么东西果然一时不盯着,便要将胡亥往歪路上带吗

  徐福陡然加快了脚步,跨过门槛,越过宫人,径直走到了赵高和胡亥的面前

  。从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刻起,赵高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胡亥歪着头,叫了一声“老师”,随后便看见了快步走来的徐福。

  胡亥的声音骤然变得惊喜万分,“父亲”胡亥毫无顾忌地当着这么多人叫道。

  所有人身体一颤,忙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赵高眼底掠过一道暗芒,冲着徐福笑了笑,弯下腰见了个礼。

  转眼间,胡亥就已经快步冲到徐福的跟前来了,徐福不大能抱得起他,于是只能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胡亥舒服地咕噜一声,乖乖地靠在徐福的腿边,跟着他一起向前走。

  徐福与赵高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嬴政,第二眼看见的便是赵高。之后赵高也并未向他吝啬过善意,可以说,抛开历史带来的影响不谈,徐福对赵高的印象是不错的。但是与赵高相比,徐福可以很坦诚地说,嬴政在他心中更为重要,爱屋及乌,秦朝也更为重要,一想到历史上的结局,徐福便无法坐视赵高带坏胡亥,在覆灭秦朝的道路上添砖加瓦出力气。

  见徐福盯着自己不说话,赵高再度笑了笑,解释道:“我教胡亥公子认识秦国的刑法。法度乃是秦国极为重要的一环,奴婢浅见,认为胡亥公子,不学文书,不学兵法,不学圣人之道,但刑法却要学,要知晓,何为对,何为错,做错了事,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说到这里,赵高露出了羞赧的表情,这个表情出现在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佞脸上,实在是有些不大协调,不过赵高本就生得白净,所以光看他的脸,倒也不会觉得太过违和。

  “虽说王公贵族,不消学这些但我总觉得,该学一些的”赵高如是说道。

  赵高说得倒也没错,教人懂得刑法,也算作是从小便在他脑中竖立起是非观念。

  古有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常有人将这句话误认为是,庶人没有资格受礼遇,而官拜大夫则有特权不受刑罚。但实际上,在先秦时,上为重之意,下为轻视之意。这句话不过是讲,礼制不会轻视庶人,刑法也不会因官拜大夫而尊崇对方。

  所以哪怕身为王室,若真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那也是要受到刑法惩处的。

  无论徐福怎么想,都觉得赵高这番话说得的确有理,有理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进门时,自己听见刑法中残酷的五刑,便对赵高生起怒气,许是自己太先入为主了吧。如今赵高年纪还不算多大,他离历史上那个奸佞还有着一段距离呢,自己实在不应当早早便用有色目光去看人。

  徐福看着赵高的眸光,陡然温和了一些。

  “嗯,辛苦你了。”徐福出声道。

  赵高笑了笑,“不妨。”他顿了顿,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道:“许久未与徐奉常叙旧,一时间倒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这句话,很轻易地便将徐福拉回到了刚与赵高认识的时候。

  那时若是比较起来,他同嬴政之间的关系,还不如他同赵高呢,赵高次次亲自前往奉常寺为他挽回面子,现在想一想,倒还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徐福心中有些愧疚。当初赵高待他确实不错,但他却还对赵高有所防备,后头又日渐疏远,倒是浪费了人家当初一番好心。

  “坐。”徐福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这可是在秦王的寝宫偏殿中,赵高就是再为受宠,他也不敢跟徐福一样,随意坐下来。

  赵高摆了摆手,“不如我这便离开”

  “不必

  。”既然赵高不愿坐下,那站着说倒也是一样的。

  如今赵高为中车府令,瞧上去官职并无稀奇之处,而实际上他手中掌握着并不算小的权利。嬴政出行皆要依仗他。但徐福总觉得,赵高如今反倒还不如从前表现得势大自信了。

  徐福暗暗将违和感记在心中,一边抬手安抚着胡亥,一边与赵高交谈,从他平日里做些什么,说到赵高如今是否如鱼得水,甚至还瞎扯到胡亥教起来费劲儿吗上面去了。

  那画面很像是两个家长在面对面交流育儿经。

  徐福被自己的脑补窘到了。

  二人交谈许久,赵高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多,而胡亥却越来越不满了,他爬到桌案上站起来,阻绝开了徐福和赵高的视线。

  赵高脸上的笑容一僵,只能尴尬道:“我还未能将胡亥公子教得很好”

  胡亥并不觉得姿势有哪里不对,他撅起屁股朝着赵高,然后冲徐福不满地嘟嘴,“看我,父亲,看我看着我”

  宫人憋着笑意,上前来躬身道:“徐奉常,王上在殿中等您呢。”

  赵高眨了眨眼立即站起身告退,胡亥却没有要退开的打算,他挂在徐福腿边,跟着他一起回了寝宫正殿中。

  嬴政正在看手中的竹简,听见脚步声时,面上的神色温柔了不少,他抬眼朝门边看来,几乎是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怎么后头还跟了个胡亥

  胡亥傻乎乎地叫了声“父王”,还喜滋滋地跑上前来了。

  看着面前这张二了吧唧的脸,嬴政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小朝上的事。

  徐福拍了拍胡亥的额头,直接选择了将扶苏出卖,“去寻哥哥吧,这时他应当没跟老师学习了。”

  胡亥迟疑着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徐福好几眼,然后才走了出去,等跨出殿门之后,他就变走为跑,很快便没了声。

  胡亥走了,但嬴政的脸色却还没能恢复回去,以徐福对他的了解,几乎是瞬间便猜到了,令嬴政不快的另有他人。小朝上,哪个不长眼的大臣触怒嬴政了

  徐福想到这一茬,就直接问出了口。

  嬴政听见他的声音,将思绪从情绪中抽离,抿了抿唇,“有几人,实在愚蠢。”

  “如何愚蠢”

  平日里对徐福有问有答的嬴政,今日却摇头道:“这等不快之事便不必提起了。”

  徐福心中存疑,但嬴政不说,他又不好开口问,今日憋了一肚子疑问的徐福,心中也有些不大高兴。

  不过他很能自我调节情绪,嬴政虽然心中莫名有了不快,但他总不能也拉长着脸对着嬴政吧。二人很快将话题拉开,徐福与他说了自己算出的卦象,也与嬴政说了自己不小心丢失了钱币。

  嬴政立时便宽慰道:“不必忧心,若是实在寻不到那个钱币,寡人再命人去做就是了。”

  徐福心中道,哪有那样容易啊,就算新做出来,那也不是当初那个了,拿到手后若是强行与另外两枚摆在一起,气场也不一定能兼容。器物有灵,用来起卦的器物,更是不凡,哪里是这样轻松就能弥补回去的。

  不过徐福并未将这些话说出来

  。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嬴政抚慰他的这些话,还、还挺让他觉得心中舒服的,他没必要出声去抵嬴政的话。如今这样,两方都欢喜,多好。

  嬴政陪着徐福细细分析起白日里的卦象。

  明明嬴政并不擅此道,但他也能耐心陪着徐福,徐福就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用心,他不由得再度想到了上次脑子里的那句话。

  难道秦始皇真的想和他正儿八经谈恋爱

  “你觉得这样看如何”嬴政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徐福回过神,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嬴政揽在怀中了,此时打断原本的话题,并不合适,于是徐福记在心中,决定等会儿再问上一次。

  只不过他的心中还略微有些茫然。

  若是脱离床.伴、炮.友的身份,步入谈恋爱的路,那合适吗

  和秦始皇谈恋爱徐福莫名还觉得有点带感呢。

  “我明日再起一卦,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徐福顿了顿,突然道:“桓齮那处,还在请我前去”

  嬴政点了点头。

  “过段日子吧。”徐福说完,忍不住又淡淡补了一句,“我担忧阿政身边的事。”

  徐福是个极为坦率的人。

  尤其是在床.事上,这一点嬴政早就领教过了,但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有一日,也能领略到徐福在另一方面上的坦率。

  担忧便是担忧,他毫不顾忌遮掩地说了出来,短短几个字,哪怕语气都是极为寡淡的,但在嬴政脑子里几乎形成了一道惊雷。嬴政差点都有些无所适从了,不过这份无所适从过后,嬴政便立即高兴了起来。

  能有如此大的进步,便是好事

  离寡人抱得美人归后得到美人心,不远了

  想到这里,嬴政便觉得白日里那些闲了没事儿干,不用上战场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臣们,越发惹人厌恶了。

  徐福记了许久的要问个清楚,但是当夜二人一番激烈情.事过后,困倦无力之下,徐福便忘了个干干净净,第二日醒来后,他就呆住了。

  今日一定得记住了,今日,他一定得去问嬴政。

  若是不问个清楚,徐福自己心中都觉得抓心挠肺难受得很。

  正想着呢,有宫人上前来,低声问:“徐奉常可要起了”

  徐福点了点头,慢慢起身,只见那宫人面色悲苦,仿佛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如今要向徐福坦白了一样,道:“徐奉常,奴婢们未能找到那个钱币。”

  有失必有得,徐福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无事,先将我的衣袍取来。”

  徐福换上衣袍,正要去用饭食,却在路上见到了往日里总接送他的小内侍。

  那小内侍小心地跑到他的跟前,压低了腰,小声道:“徐奉常,蒹葭见不到您,托奴婢给您带了个东西。”

  “什么”徐福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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