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番外五 落尽梨花月又西(已加更,请重看)_六宫粉黛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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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番外五 落尽梨花月又西(已加更,请重看)

  话说宗晔登基初始遇到的第一件难题便是母亲的名分,嫡庶尊卑,太上皇后理应是正宫曹氏,其母慕容氏为贵太妃。太上皇虽早筹谋在胸,但念及曹氏多年来恭顺贤良,早已洗心革面,且早年并无大恶,实在不忍也找不到理由废她,宗晔更不忍生母委屈,想出了两全的法子,两宫并立。

  这个是有例可循的,譬如秦代的华阳太后和夏太后。

  但此提议到了朝会上被驳回,几位白胡子大学士高声阔论,引经据典论了一番嫡庶,陛下的母亲当是曹太后,生母只能为妾妃,这是祖宗规制。

  本朝只设一宫太后,仁宗元和皇帝的母亲昭圣皇太后却是死后追封的,言下之意,想正名分?死了可以追封,活着不行!

  谏台见状也来凑热闹,纷纷言奏不设两宫是为了少争端,均衡外戚势力,云云。

  宗晔以春晖寸草心理辩了一番报母怀恩,母亲从龙近二十载,为父皇诞育两子两女功不可没,更诞育嗣帝,有大功于社稷,岂能卑下?

  但那些腐儒们见他年纪小,尚未及冠的毛头小子而已,是以根本不吃这套,加之有心人暗地煽风点火,官员们也叫了劲,口水官司,笔墨官司轮番轰炸,说的慷慨激昂,口水横飞,最后齐齐长跪于大正殿外叩首以谏,请陛下收回成命。

  训政的太上皇有心考量儿子,毕竟新皇上任三把火,此刻正是宗晔立威的好时机,是否擎天立地,端看他怎么做了。

  于是借口圣躬不豫,遁了,带着当事人孩子娘到郊外垂钓去了。

  宗晔自然信念坚定,态度强硬,任凭他们跪,当夜便亲自拟写了诏书,盖上玺印,命中书公告天下,嫡母曹氏为母后皇太后,生母慕容氏为圣母皇太后。

  这下士大夫们急了,陛下这是一意孤行,不顾礼法。

  心想,太宗和仁宗,包括如今的太上皇陛下在位时尚要看言官三分脸色,你个乳臭未干的竟敢视为无物,意忌信谗,这还了得!这就是昏君的苗头!

  集体在大殿外规谏,宗晔一概漠视,这些文官跪了三天等不出结果,干脆到太庙对着牌位呜呼哀哉,哭声震天传到民间,小老百姓的不明所以,还以为那谁驾崩了呢。

  宗晔这下彻底怒了,不罚不足以立天威,叫你们领略领略我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什么手段!

  然后,闹事的三十八名官员被拖出太庙,关到暗室里,打了屁股。

  到底不想闹出人命来,让母亲的声誉再次被诟病,每人打了十五下杖刑之后换成了荆条捆扎的细鞭子,行刑的禁卫掌握着巧力,抽打上去血痕累累,骨头却无碍。

  刑不上大夫,这算是一场羞辱了,翌日朝会这些官员尽皆伤病谒假,有的还想着倒置乌纱,写好了请辞书,不想禁卫军带着春凳登门入室,粗鲁地将他们一个个抬到朝上,宗晔不骄不躁,走下御座,拱手对着卿家们说出:

  “各位叔伯长辈,朕冒犯了,望宽谅。”

  态度诚恳谦逊,众官听了不免一片唏嘘,堂堂九五之尊肯放下身段深感歉疚,陛下年纪虽轻,却如此礼贤下士,果然有明君之风。

  被打的官员们有了台阶下,一时热泪盈眶。

  宗晔见火候已到,立刻声情并茂吟出:“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

  朕报母恩,正是为天下孝诚赤子做得一个表率。

  官员们渐渐动容了,满堂一片缄默。

  如此恩威并施,这件事九转功成。

  定柔至此尊封为圣母皇太后,上徽号懿安,曹氏为懿德。

  但别有用心的趁机拿来做文章,宣扬当今圣上失德,登基不足百日便辱打数名谏官士大夫,违逆祖宗规制等等,要知道太宗早有训示:刑不上大夫,不笞上书言事人。

  小皇帝敢公然违背太宗遗训,此乃本朝开国以来的骇人听闻,如此几年功夫下来,民间果然传出两极化的言论。

  庆王宗旻并未获准就藩,在礼部兼了一个闲散的官职。其母徐太嫔也仍居住清云殿,不挪宫,其弟益王就任藩州,与徐家在阆州的势力协作,不敢明着招兵买马,只能私下笼络那些帮派、流寇、绺子。二则以先淑妃含冤而亡蛊惑了旧太子莒王和宁王。

  宗旻在京有人监视着,可暗地里也没闲着,对外端着温润尔雅的亲王做派处处收拢人心,效法沈从武在书房地下建密室,豢养了一些门客。

  那一天又是一轮血月悬空,宫墙外刀光剑影。

  彼时宗晔正在外巡行春耕,大驾行至一地突遭匪袭,漫山密密麻麻包围了銮驾,禁军卫急急应付,山坡上投下铺天盖地的火石和箭雨,肉薄骨并,肝髓流野......

  太上皇接到消息是在半夜,得闻出巡的皇舆车被埋伏的炸.药炸成了齑粉,宗晔和一队百十人的羽林往丛林避去,叛军焚了大火,生死不明。

  定柔听罢晕厥了过去。

  这时小柱子来报,此刻瑞山行宫被神武军围成了铁桶一般。

  太上皇冷笑了一声:“他们当朕真的老了?是任人摆布的么!”

  皇宫各门尸横满地,也在同一刻被攻陷,两军对峙中,站在皇极殿阶上擐甲披袍,眼神鹰视狼顾,指挥应战的是雄姿英发的衡王,十五岁的宗时。

  一只冷箭电光流星迸向了他,说时急那时快,一副血肉之躯冲上来挡在他面前,贯穿了胸肋,那人是他亲舅舅。

  他欠十一妹的,终于还了。

  天亮时,皇极殿前尸山血海,丹陛御阶上横七竖八的明光甲,血水还在流,恢弘壮丽的广场成了修罗场,到处散发着腥恶的气息。

  宗时握着长戟,斩杀叛军无数,甲胄已整个被染红。

  十几名官员簇拥着庆王宗旻缓缓行来,站在广场仰眸望天,巨大的皇极殿两阙如巨鸟展翅,气吞虹蜺,披决霄汉,殿前龙首道迤逦连绵,一条汉白玉丹陛孤傲地耸立,直通权利之巅,东方一颗璀亮的启明星,他闭目深吸一口气,终于夺回来了!

  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今日之后,我将与李世民齐名,为匡正社稷而战,开创盛世。

  可惜,心爱之人已另嫁。

  那个拆散他们的恶毒女人,他要亲手撕碎了。

  迈上第一个汉白玉阶,丹陛上方的盾阵忽而散开,宗晔身着明金护心战甲昂昂鹤立,身躯端方如格尺,手持一柄御剑,天子之剑,居高临下睥睨着,眼中无情无绪,刚毅的眉峰透出犀锐的棱线。

  宗旻耳边“嗡”了一声。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振聋发聩:“太上皇有旨,叛乱者,诛!”

  帘幕低垂,日影婆娑,廊檐落了几只小雀,啾啾叽叽似是哀鸣。

  太上皇坐在乌木摇椅里望着一棵柏树,目光怔忪。

  定柔静静在守着他。

  宗晔换了家常的龙纹襕袍,大步流星至廊下,到了近前,提着袍角双膝贴地,对父皇顿首一个礼。

  宗时也紧随其后,身上还穿着血甲,脸上也是血污斑斑。

  宗晔拱手长跪。

  太上皇颤抖的语腔问:“你要如何处置?”

  宗晔毫不避讳,坦然吐出:“大统律法典,谋大逆属十恶不赦,当车裂,夷九族。”

  皇帝呼吸一滞:“九族?”

  定柔也满面忧戚,参与谋反的四个亲王全部屠尽,如此一来,晔儿岂非落个残杀手足的骂名,这一生犹如白壁垢瑕,抹不掉了。

  太上皇两行泪极痛地垂下,苦笑着:“好!极好!比你老子爹会当,比你老子爹狠。”

  宗晔沉着头解释:“禁卫军伤亡不可估量,三公九卿都在朝上等着,儿子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杀不足以平公愤,望父皇明察。”

  太上皇死死攥着椅扶,腑脏内似无数利爪揪扯着,疼的一阵痉挛。

  此刻悔极了当年一念之差,没有及时了结了,一时骨肉之念,赔进去千条万条禁军的性命,以致兄弟相残。

  何尝不是输给了自负,以为能把控一切。

  好一阵后,宗晔跪的双膝酸麻,太上皇面如死灰:“朕已退位,国朝现在是你当家做主,你自行决定罢。”

  宗晔听罢深深顿首,额心磕出了一大片红。

  而后起身,袖摆扬带着疾风,扶动墙边的绿植,轩昂的身影消失在回廊。

  宗时不由得替哥哥委屈:“父皇,你本末倒置不讲道理,分明他们谋逆在先,哥哥做的无可厚非。”

  定柔忙对他扔了个眼色。

  太上皇转头,眼中的悲愤变成了怒火,下一刻一只麂皮龙纹靴掷了过去,宗时眼疾手快,嗖地一下疾若飞箭,没影了。

  瑞山宫门外排着天子的大驾銮仪,宗晔正要上舆车,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他,是母亲。

  定柔摸出绣帕为儿子拭去鬓边的汗濡,道:“别怨你父皇,他多年前就已预见了今日,所以一直在筹谋,若无他的亲兵,你不会这么容易峰回路转。他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双手沾上亲生骨肉的血。”

  宗晔垂眸:“儿子醒的。”

  定柔劝他:“还是网开一面罢,不要沾上同袍兄弟的血,娘不希望你被桎梏一生。”

  宗晔沉重地点颔:“母亲放心,儿子会酌情处理的。”

  定柔这才放下一颗心,拍拍他的肩:“回宫罢,你父皇这里万事有我。”

  “母后懿安,儿子告退。”宗晔拱手对母一鞠,转头登上皇舆车。

  内监公鸭的嗓音高呼:“陛下起驾。”

  无数黄龙旗旌、龙凤氅、华盖、幡幢簇拥着金丝鲛纱皇舆车,迤逦而去。

  朝会几番争论之后敲定了莒王、宁王和益王的判决,从逆之罪,但念及与陛下血缘同胞,免去死罪,益王流徙三千里,永生贬为罪囚,莒王和宁王系为人蒙蔽,特网开一面,保留亲王之尊,披枷带锁幽禁于府邸,终身不得外出。

  至于主谋庆王,奏疏如雪片飞来,皇帝宗晔迟迟未下决定。

  这一日诏狱的门被打开,穿着赭色囚衣的宗旻被带到昌明殿,两名禁军按压着他跪在氍毹上,窗前一个明黄龙衮的伟岸身影,徐徐回过头来,束发蟠龙镶宝金冠,腰间九龙镂雕方玉带銙。

  宗旻的面颊干净如雪,发束的一丝不苟,纵是跪着,也身线笔挺不屈,眼眸汹汹的仇恨。

  兄弟俩眉峰的神韵有两分相像。

  宗晔的声音似在时空之外:“六哥,说罢,要朕如何处置你?”

  宗旻双手戴着木枷,脚腕的铁链一动发出哗啦一声,沉闷的响,他死死咬着牙根道:“若不是父皇助你,未必你会赢,我不过输给了运气,不是输给了你!就他妈的因为你母亲是宠妃!天理不公!”

  宗晔并未被激怒,仍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指端的墨玉扳指,那上面浮凸“皇遒丕显,帝德无垠”八个小字。

  他想到是,若你肯说一句忏悔,哪怕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亦顶着悠悠众口也要保你一命。但他知道,宗旻死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杀了我!你立刻就下旨,否则我他妈看不起你知道吗!我的好弟弟,当今陛下,来世......哈哈哈来世......我千倍万倍还与你身!来世我一定是那个赢家!你等着!”宗旻大笑着,双目森森血丝。

  宗晔鬓边一阵紧缩的痛,抬指捏了捏,而后对下挥了挥袖,疲惫的声调:“放他回诏狱,朕会即刻下旨,免死罪,以后,汝就在囹圄度过罢。”

  出了昌明殿,宗旻闭目向天,最后呼吸着浊世的空气。

  可儿,我苟活这几日不过是想再见你一面,问一问,十年、二十年之后,你还会记得宗旻这个人吗?

  可惜,我们终究是无缘了。

  傍晚时诏狱传来消息,典狱卒送晚饭的时候,庆王趁人不备打碎了瓷碗,抓起一把碎片生吞了下去,太医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吐血而亡了。

  宗晔立刻将消息封锁,暂时先瞒着温泉行宫,太上皇经受不起打击了。

  另派人悄悄告知母亲,长姐四处着人打听诏狱的情形,怕是已知晓了,定柔听罢眼前一眩,可儿正怀着身子呢!

  定柔找了借口,说安可不慎动了胎气,安顿了太上皇入寝,这才匆匆下了瑞山往穆府去。

  安可高高隆起的肚子已是七个月的身孕,此刻半靠着卧榻,秀美的面容凄楚惨白,一双眸子呆呆望着窗子外头,形如槁木死灰,穆青在旁抱着她,手中一方穿花蛱蝶绣帕竟有血迹,定柔惊问:“怎么回事?”

  穆青含泪答:“娘子惊闻噩耗,血不归心......”

  定柔霎时心疼剖肝抽肠,坐到榻边替换了穆青,拍抚着,热泪滑落女儿的肩头:“儿啊.....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啊......”

  穆青知道今晚不宜留在这儿,转身出去。

  安可唇边一个苍白的笑,着了梦魇一般指着窗外:“方才,他来了,就站在那里对我笑了笑,我知道是他,他要走了......

  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会承受这样的失败。”

  泪水如小溪静静淌流......

  定柔紧紧抱着女儿,生怕一个不慎,她追随而去。

  安可伏在母亲肩头,腮边泪珠哒哒,呕心抽肠的痛:“为什么,男人一定要那个位子呢?不做皇帝就没有别的用武之地了吗?宗旻哥哥!宗旻哥哥!”

  只这一夜我为你哭,哭干了泪。

  明天开始,余生的时光我仍是女儿,是母亲,是妻子,有我至亲的人需要守护。

  徐相宜困守深宫一生,儿子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没有流一滴泪。

  夜幕笼罩宫城的时候,康宁殿来了不速之客,太皇太后攒眉蹙额正作伤心,徐相宜亦如当年大选,莲步嬛嬛步入殿堂,娉婷秀雅,林下风致,数十年的岁月,原来不过镜花水月一场。

  款款对太皇太后敛衽一福,落落大方,脸颊一抹笑意,对,就是笑着。

  太皇太后正待安慰,忽见这个,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下一刻徐相宜亮出了明晃晃的一截刃,削果皮的小刀!对着她的颈刺来——

  太皇太后惊呼了一声。

  旁边的锦叶用胸膛做了盾,只闻得“扑哧”一声,鲜红的血顺着刀柄喷涌而出,宫娥们吓得尖叫,无数大力太监、明金甲的侍卫从外殿冲进来,团团围成了人墙,缝隙不透地将太后护住。

  锦叶并未伤到要害,刀刃还在血肉里,衣裳被浸透,血汩汩直流。

  徐相宜终于掉下了泪,指骂道:“你个老虔婆!为什么要说那一句话!就因为这个,才给了宗旻胆魄,给了我徐相宜希望,你即金科玉言为何不支持他到底!你误了旻儿的一生!”

  太皇太后扶着心口面无人色。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作孽啊,白韫之生平第一次想掴自己耳光,随口的一句话,险些葬送了半壁江山,这是犯了口业啊。

  那夜她确实梦见了巨龙盘旋,但是否在筠心馆上空,是否在皇宫,还有待商榷,不过因着徐相宜恰好怀娠,怀相又好,她喜爱这个才女便当作一时鼓励之语,谁知他们母子如此较真的。

  她也喜欢旻儿。

  但是国朝又不是哀家专权独断的,况且,晔儿和旻儿她也仔细观察了的,两个孩子同样的天子颖慧,但确如皇帝所说,后世之君当是一个敦庞务实的品格,相较之下,晔儿最合适。

  徐相宜跌跌撞撞出了垂花门,披头散发在宫巷游荡,时而翩翩起舞,时而长歌当笑。

  “慕容茜,既生瑜,何生亮......哈哈哈哈......”

  这样一个柳絮之才的女子,最终疯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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