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六十 前夫归来 1_六宫粉黛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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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六十 前夫归来 1

  皇帝捧过茶来喝,听闻此话猛一抬眸,眼神透着惊惑,四弟这是路上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难道又有人装神弄鬼?

  襄王汗不停的冒,跑的太快有些眩晕,竭力抚平呼吸:“臣弟方才接到飞鸽传报,他没死,只是伤得很重,全身骨头碎裂,一直在大矢国的百里荒漠,一个牧民的家中养伤,想是不敢暴露身份,前些时候与乌孙国互市他才得以与商队结伴入境,找到安西都督府,现下已随平凉候入了玉门关,今日至灵州了,快马半月可到京,哥,是真的!”

  皇帝目怔了一瞬,恍惚是梦中听到的话,手中的茶盏不自觉地开始晃,茶水沫子溢出大片,落在腕处,烫的泛起一层红,脑中木木的感觉不到疼。起身踱出了御案,待克化了这个消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犹如一把尖利的镞矢飞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十年了,我与定柔耳鬓厮磨,声气相投,心意一致,默契十足,宛如长成了一体,他如今回来,定柔她......会动摇吗?

  襄王急的心如火焚:“哥,臣弟来时已急命下头的人做了布置,只等你令下了。”

  皇帝放下了茶盏,心头如顷刻间填满了锆石,沉甸甸喘不过来气:“我和定柔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杀了他,我成什么了,慕容家的事我已沾了太多血,不想再沾他的。”

  襄王紧盯着哥哥犹豫的神情,急道:“哥,你一向果断,万不能在这时候儿女情长,现下沈家刚得了相位,咱们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大事在即,风云诡谲,输赢尚是未知之数,他偏巧这个当口回来,不知掀起多少风浪!你和贵妃的名声也会被诟病!哥,快下令罢!”

  烛光煜煜映着皇帝紧锁的眉角,他说:“这一路上已有诸多人看见了他,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襄王上前一步,拱手道:“只要神不知鬼不觉,一个急病暴卒,便是他要回来,也只是寻回来的遗骨......”

  皇帝鬓边紧似一阵的灼痛起来,闭目揉捏着:“让朕想一想,明日朝会前给你答复。”

  夜色茫茫,无边无际如沁墨,零散点缀着星子,不见月亮,前方一曲一折,两旁的石灯火苗随风摆曳,映着打磨光滑的方形地砖,如镜鉴人。

  往常一盏茶的路似比平时长了许多,仪仗走的极缓慢,静谧的宫巷只闻得宫侍行走间衣袂的窸窸声,鞋子踏地得得,提炉微晃的响。

  肩辇稳稳落了地,小柱子打了宫灯上来,皇帝握拳抵着下颔,满目思虑阴郁在眼中,眉心一道深痕,坐了好一会儿才下来,面上换了容色,举步向内殿步去。

  定柔孕中困得早,每夜一趟黑便要入寝,刚沐浴罢出来,只穿着杏色绫纱广袖流仙寝衣,挺着笨重的肚子坐在妆镜前篦发,见他回来,轻轻展唇,一个静美而缱绻的笑。

  他立在那里,呆呆望着她背影的柔美轮廓,这样的两情相守会天翻地覆吗?

  定柔放下鸾篦,望着铜镜里的倒影,问他:“晚膳的菜可吃的如何?”

  “嗯,很好。”

  许是熏笼里点了安息香的缘故,亦或许这里温馨宁静,是心灵赖以歇息的地方,皇帝顿觉疲乏兜头兜脑涌上来,骨骼酸困,他更了衣袍,捏捏眉心坐到书桌后,翻开一册书。

  定柔对镜看了一阵,回头问:“你不洗吗?”

  皇帝答:“还不累,你先睡罢,明日朝会有一些事,我要捋一捋。”

  目不转睛地看着书上的字,左手搁在桌板上,拇指戴着扳指一下下敲击着。

  每当这样的时候,总是他心思郁结不开,定柔知他最近事多,准是又遇上棘手的了,每日国事民情多如牛毛,总没有一刻的清闲,孩子爹迟早累出病来。

  打开妆奁盒子取出师姑配制的药膏,醒神解乏的,有薄荷脑,樟脑等十几种药材,味道有些冲鼻,指尖蘸了蘸,走过去,纤柔的小手搭在孩子爹的鬓穴画着圆,待药膏化开,熟练地按揉起来。

  皇帝放下书册,闭目静静享受着,没多会儿便身心清爽。

  他忽然握住了袖缘下一截雪藕小腕,滑腻温热,紧紧地攥着,闭着眼问:“娘子,你会一直这样跟我在一起吗?”

  定柔诧异了一下,孩子爹越老越学得小心眼子了,患得患失的,她促狭地笑说:“那可不一定啊,没准哪日我厌腻了,想起来外头的天地,去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皇帝猛然张开眼皮,竟信了,眉头大大一紧,手中加了力道,攥的她一阵发疼,不由得“哎呦”了一声,这才松了松。

  “你怎么了?”定柔揉着手腕,余痛未消,觉察出了异样。

  皇帝像个丢了糖的孩子,怅然若失地:“无事,只是忽然想,假若时光重来一次,回到大选那年,不,回到淮南初见那时,你还会不会选择我?”

  定柔转到身前,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只见刚毅的眉峰微微蹙着,挂着似是而非的忧虑,深邃的眸子如泓澈的渊井,直欲将她沉溺,眸光煜煜流转,闪烁着稚童般的挚诚。

  她心下一热,摸着身怀六甲的肚子,笑说:“孩子都给你生了三个,我已是而立之岁的妇人,这里是我归依的小巢,我的心生了根在这里。但世事无常,我不敢说天长地久,便是他朝一日形势所迫,无可奈何离开,我也会找回来。”

  皇帝握住一双柔软纤巧的小手,语声极力抑制着激动:“我是问,假若重来一次,回到你未嫁,或者我未娶时,你会不会不顾一切选择我这个俗人?”

  定柔愈发奇怪的很,他今日怎么了?

  想是素日弦绷得太紧,有些惊弓之鸟,敏感了,她柔声细软地安慰:“当然,我心悦的男人,独一无二,舍他其谁。”

  皇帝如释重负般舒出一口气,眼底隐隐漫上热意。“你说的,不许反悔。”

  “一言既出。”

  定柔打着呵欠,为他解开衣袍带子:“安置罢,没准一觉起来,朝上那些繁琐的就清明了,有了头绪。”

  他听话地点一点颔:“是。”

  翌日朝会,襄王神情焦灼,不停朝内殿口望,皇帝伟岸如山的身影走出来,迈上阶樨,端坐金龙宝座上,说完了平身。

  目光落在他身上,摇了一下头。

  襄王沉痛地垂下眼睑,无力叹息了一声,兄弟俩生平从未有过这般,不作任何谋划,静等未知的灾祸到来。

  天色大亮,宽广蜿蜒的官道延展向远方,两旁松柏苍翠。

  一行几十人的乌锤甲士兵护卫着两个人,一个黛蓝色士庶服的山羊胡,皱眉蹙额,眼角纹路纵横,和一个软甲箭衣蓄着髭须的男子,父子俩一前一后,陆弘焘刻意避开距离,跋涉了近千里,忧思一路。

  当年英姿勃发的陆少公子满面风霜,乌黑的眼瞳也不复旧日的明亮,多年的大漠风沙,历经生死沧桑,白皙的肉皮晒得深红皴裂,眉目间沉淀了几分内敛,倒与镇守边关的父亲像了兄弟俩。

  陆绍翌望着父亲的背,打了打马,追上去,二骑并驾,期期艾艾地:“爹,我一直没敢细问,您说娘和姐姐都安好,也不往下说,儿子这一路没个踏实。”

  陆弘焘知道他要问什么,正慌得厉害,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隔着一马的距离,陆绍翌胸腔子里怦怦撞击起来,小心地问:“定柔......她......好吗?她不会......”

  从昏迷中醒了时才知,大漠一枕梦,世上已千年,整整几千个日日夜夜不省人事,只靠牧马人用麦桔灌着马奶维持生息。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意识的,耳边闻得陌生的话音,眼前只有一线狭窄的光,刺的眼睛灼痛,原来全身裹着布条,纹丝动弹不得。

  被大矢国围攻那日,箭飞如雨,身边的兵卒一个个倒下,他胸前和小腿连中几箭,只剩下五个人的时候,大矢人停止了弓.弩,叫嚣着,狰笑着,如地狱的恶煞,十几骑扬鞭冲奔上来,滚滚重蹄飞踏而过,血水迸飞中,血肉之躯成了模糊的泥。

  他被护在底下,听到骨头碎裂的格格声,口中溢出汨汨的鲜红,命悬一丝,眼望着京都的方向,黄沙大漠吞没了日光,漫无边际的地平线,失去了意识......

  答应了她要在临盆前赶回去的。

  一位搜罗死人财的牧马人,发现他还有一丝气息,因信奉昆仑神,一时起了好生之德,在兽群循着血腥气找来之前,带走了他。

  梦中醒来时,只有眼泪是灵活的。

  “她知道我死了,该是多疼,我不能再伤她了。”

  不知道多久以后手臂才渐渐能动了,那一日阳光如金子洒进屋子里,照的四壁暖暖的,咬着牙慢慢滚下了地,匍匐出简陋的木屋,望着天地一线,泪水打湿了身子底下的黄沙。

  就这样,日出月落枯等。

  这一等,竟是十年。

  陆弘焘轻咳着答了一个字:“好。”

  陆绍翌悬在一颗心终于撂下,又问:“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该有十岁了,我这爹当得。”

  陆弘焘低头答了几个字:“女孩,也很好。”

  陆绍翌激动的不能自己:“一定很标致,定柔生的孩子怎么会不好看呢,爹,您放心,我回来了,我们夫妻还年轻,争取早日给你生个嫡孙出来,生一双。”

  说罢,打马向前。

  陆弘焘望着儿子神采飞扬的背影,喟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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