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氤氲少女_拒不肯做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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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氤氲少女

  相距离开彭城,还有三日的时光。

  连绵不断的雨势里,城中秩序却在官衙的镇压与管制下逐渐稳定,以至于燕承南清闲不少,不必要整天都忙得鞠躬尽瘁。

  打从那一回后,他和孟秋的相处也多起来。并非时常在一起,却不算是偶然碰见,也得回避的生疏关系了。可若要讲亲近,又着实不曾太过密切。荒诞不经、且令人费解。

  他仍是多有沉默,寡言得个把时辰都不见得能与孟秋说出几句话。意简言骇,极少有说长句的时候,还大多都是孟秋找的话题。尽管如此,他姑且也算配合。

  既他闲下来了,孟秋不怎出门,这早膳一事,便从两处合并到一起。

  “还有南瓜粥呀?”她甫一落座,就瞧见被端上八仙桌的那锅香粥。由于她不爱教人伺候,便自个儿拿着碗去盛粥,又见燕承南踏进屋中,下意识的招呼着,“您快来,这粥熬得浓稠,正好是您……”

  在燕承南疑惑探究的视线中,她话音顿住,心底忍不住生出几分懊恼。和燕承南再度如似此前的关系融洽后,她时不时地,就难免像往常那般对待他。

  毕竟于她来说,那只是不久前的事情。

  “怎的了?”燕承南看向她。

  她望着燕承南,装傻充愣的回答着,“没怎么呀,我是说粥熬得真好!”

  见孟秋不愿再说,他如同早有预料似的,瞧她片刻,也并不追究。他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在桌边端坐,令一旁侍候的人都退下。

  继而,孟秋自觉凑过去,将手里盛好的那碗浓粥搁在他面前,得了他一个注视。

  “……作甚?”燕承南看她,见她朝着自个儿笑,眯着眼睛一派明媚,心情便禁不住地也好起来。他接过那碗粥,又对着她瞥去,“坐下罢。”

  孟秋闻言一愣,“这是不是……不大好?”

  “何处不好?”燕承南反问她。

  “就……”她眨着眼,故作忸怩的说道,“您是官大人,我这等身份,哪敢和您同起同坐。”

  燕承南听她说罢,忍耐好半晌,终究还是,被她悄自觑来的目光惹得没奈何地笑了一下。他笑得极轻、又极淡,只是舒展眉眼,在唇角扬起些许浅浅的弧度。若非孟秋离得近,只怕连发觉都是难事。

  他这笑意转瞬即逝,不过霎那间,便被他收敛下去。随即,他瞧着孟秋,转而讲着,“看你平日里所作所为,竟还记得我是官大人?”

  “咳咳……”孟秋先是心虚的挪开眼,继而又理直气壮,“那还是记得的!”

  但也只是记得罢了。

  “好了,”燕承南不再与她过多的争论这个,转而用指尖轻点座位,“坐罢。”

  孟秋依言落座,还没把凳子捂热,便见他将自个儿方才盛好的那碗浓粥再端给她。她下意识接到手,复又反应过来,惊诧的抬眼看他,“……咦?您不吃粥吗?”

  “嗯。”燕承南简略应着。

  她且以为是燕承南口味变更,暂时不曾搁在心上。再待到真正动筷,她方才察觉不对之处。

  少年郎今岁十七,青葱韶华,正年少的时候,本该是一顿三大碗也不为过的年龄,他却只略动碗筷,寥寥几口。那对于孟秋来说都远远不够的份量,教她愕然不已。

  见他罢箸,孟秋愈发着急,“您再吃一点儿?”

  “不必了。”他就势起身,并不曾在这儿多做耽搁,只与孟秋说道,“若喜爱哪个,吩咐厨下去做。”

  “那您……”

  孟秋眼瞅着他出门,再去看满桌膳食,却全然没了胃口。她三两下将碗里的东西吃完,索性也搁下碗,匆匆朝着外头去了。

  相隔至今,几个月以来,这是她头一遭再和燕承南在一起用膳。但……与她所设想的截然不同。她到东厨后,去寻燕承南从宫里头带来的庖子。而她所问的,也无非是那些。

  “他往常早上只吃这点儿?”

  “那午饭和晚饭呢,这总不会太少吧?”

  “什么?没有爱吃的菜肴?怎——”

  她接连报出好几道菜,却得个答案,“……都不喜欢?”

  “那我曾经见大人茶杯里搁了蜜饯,他应该爱吃甜吧?把口味往——”

  “呦,这您是打哪儿见来的?”那御厨本就不耐得招待孟秋,还是因着她是宣柏亲自带回来的,又好似与燕承南有些瓜葛,这才好言好语和她讲话。未曾想这人不但莫名其妙,还仿若脑子不大好使。

  他说得阴阳怪气,“我伺候大人两年有余,可从不曾见到甚么蜜饯的事儿。”

  “没见过……?”孟秋懵了。

  这场出于担忧的闹剧无疾而终,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这才恍然大悟,自个儿究竟是在哪里露了破绽。又或说,在燕承南那儿,她打从一开始,便是浑身破绽。

  孟秋在他看傻子似的表情里,有些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唇角,“……打扰了。”

  这件事不了了之。

  余下的两天,他仍是吃得少之又少。

  燕承南惯是少年老成的作态,近来则愈发得冷淡。教孟秋评价,用上不苟言笑这个词儿都绰绰有余,端肃沉稳得令人难以接近。与此同时,他也的确令官员畏服、让百姓敬仰,一度抵达了高山仰止之尊。

  但孟秋不在乎这些。

  她所看得到的,是燕承南终日操劳,连夜里在接到京中送来的消息时,也得即刻回复。他不离彭城,便常去看望灾民,待到回来之后,就又是茶饭无心。偶有遇到烦心事,他不仅无人可诉,更得费心费力,还哪怕半句怨言都没有。

  孟秋将这些看在眼里,心疼的同时,又难免生出几分无力感。他所为的是天下人,是以,宁愿吃苦受累,那孟秋得怎样劝说,才好教他多顾及自身?

  做不到的……

  她想着这些,一边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一边更找不出法子,在面对燕承南时候,与他相处,便情不自禁地有些欲言又止。她私以为遮掩妥当,不会教燕承南察觉,却不曾想他是个多么敏感的人。

  不似多年前笨拙稚嫩地委屈,他早已抛却掉,换作最为适用的压抑与隐忍。

  在明白孟秋的细微情绪后,他甚于不必详查,只需稍加揣摩,就差不多将她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清楚,却不曾为之理解。起码他在这两三天里,闲暇时也曾考虑到孟秋的用意,可着实想不出,她是由于何等目的,才来……关心他?是的,是关心。

  对于天家来说,这东西好似并不必要存在,也并非是必须要有的。他久居深宫,形单影只,若不论旁的原因,只对他本人而报予眷注的。偌大个世间,竟难寻一个。

  那孟秋呢?她又是为了什么?

  两人存着各自的顾忌和疑虑,在离去前夕,处于府中正堂内,用着彭城的最后一顿晚膳。

  较为例外的,是这餐膳食乃为孟秋亲手所做。

  就像那回的姜茶一般,她委婉而温柔地,试图哄劝着燕承南。不过这回换作一小桌的菜肴,以及满腔真心而已。不得不说,她便是摸准了这一点。

  在孟秋殷切的注视之下,他对着桌上的菜,抬眼看她,再沉默少顷。他终究还是落了筷子。

  燕承南的口味清淡,不喜腥膻,唯独有些嗜甜。若菜品鲜嫩些,必定要更得他喜爱。虽说孟秋的手艺不甚出色,与御厨相差甚远,但耐不住她拿捏了燕承南的好恶。

  看到他难得地吃下不少,孟秋顿时忍不住在眉眼间露出些许笑。

  这明显又干净的笑意落进燕承南眼里,教他看见,一抹讲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不明不白的驻扎在他心底,引出些难以忍耐的酸涩与怅惘。

  一餐罢,他罢箸搁碗,漱口过后,捧着一盏子清茶,在座位上不曾起身。

  “大人,”孟秋在外头便这般唤着他,语气雀跃,双眸也映着细碎光点般,亮晶晶地望着他,讨赏似的问道,“您觉得今晚的饭菜怎么样?”

  他实话答了,“尚可。”

  “那就……”

  “是你所为?”

  孟秋迟疑着点头,“是……”

  “往后莫再做了。”他话音姑且算得上温和,面上也瞧不出半点儿情绪,但听那言辞里的含义,只怕并无多少欢喜在里头。

  “……咦?”孟秋一愣。

  燕承南的鸦睫低敛着,半遮住那乌沉的眸,更教孟秋愈发难解他所思所想。他的姿态很是慢条斯理,将一切都尽在掌握般,以轻描淡写的句式,说道,“既有厨子,不该由你去做此事。”

  她回过神来,轻轻问着,“要是我愿意呢?”

  “不便劳烦。”他说得不疾不徐,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厨房做来的,您都不吃!”

  “……你是为此才亲自下厨的?”

  “是啊,我想让您多吃一点。就像今晚这样。”

  “我吃或不吃,与你有甚干系?”

  “没什么关系。”孟秋和他说,“只是我想要做。”

  燕承南被她拿话堵了,一时语塞。他听着孟秋没好气的回答,轻皱眉头,思索着再道,“你……身世一事,我不会再做追究。你若不存异心,我便不会多管,你也不必因此……讨好我。”

  “我不管您做不做追究,”她说,“我看到您吃得太少,就觉得不舒服。”

  他眉心愈发紧皱,直至再度听闻她开口。

  “……您每天那么累,还不好好休息,再不好好吃饭。”孟秋叹着气,“您难道把自己当做铁打的吗?”

  一刹那,他心头蓦然惊颤。源于她近乎珍视的言下之意,又因于她语句里,包含裹挟着的那些疼惜与温柔。藉由过于亲昵的埋怨,将这心意准确无误的传递到他那儿。

  在少年郎自身都无从察觉时,心尖儿在未知名的情况下,稍微颤了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Ps:其实比起铁打的,我想到的是……生产队的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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