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尅孢鬼(十八)_枯荣一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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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尅孢鬼(十八)

  这里潮湿而且昏暗,适合某种奇怪的情绪发酵。

  枯荣懒懒地坐在转椅上,用脚把凑过来的猴子转椅踹开,那一刹那脚部迸发的力量,直接把猴子踹到了墙面上摩擦着打了好几个回旋。

  猴子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家老大,却看见他挪动着唇瓣无声地说:滚开。

  他稍稍拉开了手机与耳朵之间的距离,屏幕的光照亮他一小半侧脸,那神色冷峻里带点警告式的勾笑。猴子立刻缩住了,安静地待在墙角表示自己不再偷听。

  “不过个人建议,你留在这里更好,”枯荣低哑的声线透过电流显得很冷静,“我们一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或许你现在会很难过,”他坐着,转着转椅,伸手做出了一个似乎是按着别人脑袋的动作,手掌宽阔像拢着小动物一样,他嗓音冷淡的、带着平静而不起伏的语调,垂着眼说,“但是很快就不会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后,你大概连我们叫什么名字,长着什么模样,都会变得模糊。”

  “你只会记得,你曾经和几个人打过荣光,而且这几个人打得非常糟糕。”他平静地继续,“你会奇怪你为什么会和这样一只糟糕的队伍一起打比赛,然后会选择一支更好的队伍,拿下一次世界赛的冠军,受人追捧和热爱。”

  “这就是你的未来。”

  原岁愣愣地听着,枯荣像是一个严肃而又冷漠的大家长那样,说着一堆不知所谓的话。

  “还有两分半钟,”枯荣最后沉默了一会说,“我在你行李箱留了东西,平安锁我就收回了。你自己好好生活。”

  “嘟——”

  枯荣把电话挂了。

  这种安静持续了片刻后,原岁才把脑海里的惊涛骇浪捋平顺了——枯荣他们要走了,走去哪里不知道,他问她跟不跟他们走,她还没回答枯荣就分析说,自己还是一个人留在这里比较好。

  ……屁啊!她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挂在她脖子陪伴了她十一年岁月的那副平安锁,突然消失了。

  原岁啪唧一声打开手机,把号码回拨了,刚接通,原岁就喊,“平安锁送给我了!你收回它干什么!”

  枯荣中指挂着那块银色平安锁,“唔”了一声,“按道理说,你不应该记得我的,大概是有这块锁的缘故。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等等!!我和你们走啊!你们等等我啊!”原岁哗啦一下掀开被子,赤着脚落在地上,急急忙忙地说,“我收下行李,啊不收了收毛!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你等我啊!”

  枯荣:“来不及了。”

  原岁:“地址地址!艹!干脆点给地址啊大哥哥!”

  枯荣很平静:“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做我们这一活,很没意思。”

  原岁:“地址!枯荣你混蛋!地址啊坏蛋!”

  枯荣:“崽子,你听话。”

  原岁:“不听不听!他奶奶的给我地址,你问我跟不跟你们一起走,我跟啊!”

  原岁晃晃悠悠地推开房间门,冲进电梯里,她的这双腿走路都艰难,这是她十一年来第一次,跑。疼得无以复加,鼻涕眼泪刷拉拉地往下掉,她连抹的时间都没有,捧着电话跟捧着世界似的。

  她怕自己赶不上,就要被丢掉了。

  “枯荣我很孤单的,我不敢随便和别人交朋友,也从不依赖什么人,”原岁哽咽,说的话都糊里糊涂了,“你现在是要丢掉我了吗?”

  她听见猴子在那边喊枯荣,说门要关了,必须走了。

  枯荣“哦”了一声,然后才低低地在电话里说,“恩。”

  电话挂断了。

  原岁拼命回拨,拼命地按,眼泪掉的连屏幕都看不清,她依然能准准地戳着“我荣爸”三个字,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听“不在服务区”。

  与此同时,回到轮回界的枯荣坐在猎团办公室里,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崽子岁”三个字,冷漠的神情里有点无奈。

  他“恩”了一声,说,“你等我找你。”

  但是,“你等我找你”这五个字,大概那小崽子没有听到。

  白青州神神在在地调侃,“老大,不是说草草和我们不一样?”

  最后还不是自己打算把人挖过来?不打脸?

  “老白,你少埋汰老大了,”猴子嘤嘤嘤地哭,“草草她还是没能过来,她当时哭得多伤心啊!猴哥我的心都要被哭碎了。”

  平玉更加难过,“草草肯定以为我们不要她了,她当时问我们是不是要丢掉她了,老大还回了个‘恩’,老大坏人。”

  枯荣:……

  白青州翻着刚收到的任务结算书,长吁短叹,“老大重点不在‘恩’,在‘你等我找你’,‘恩’是个语气词。”

  枯荣这时候都很想怼自己一句,神他妈的“恩”,神他妈的语气词。

  这崽子……在那边要哭崩了吧。

  惨遭抛弃的原岁坐在计程车里,司机问她想去哪,看她哭的厉害,问了一次之后就没敢再问。

  去哪?

  原岁窝在膝盖上哭,她也想问,现在去哪?枯荣他们在哪?

  后面哭得嗓子都透了,司机是个老实人,也没催,后面实在看着心疼,才劝慰她,“这人呐,”司机大叔敲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离离合合就那么回事儿,自己过活最实在。”

  原岁给了钱,在酒店门口从下午坐到晚上,□□点老鬼那些人回来,看见眼睛红肿的原岁吓了一跳。老鬼凑前来,想把原岁扶起来,“我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外边坐着,你轮椅呢?这怎么啦?”

  原岁低着头问:“我们GC人呢?”

  “啥?GC?”老鬼懵了一瞬间,“那是什么?”

  后头黄头发Beta挠了挠头想想,“诶,草哥战队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其他人附和:“好像是吧,下午好像和我们打了一局,很早就走啦?”

  老鬼摸摸下巴,“奇了怪了,我们跟草哥关系这么好,我怎么突然想不起他们叫啥名字来着?”

  “你老了,说你还不信,”Beta嘲笑老鬼,“老大叫枯荣啊,辅助叫什么青州,还有一个什么孙爷爷的……”

  老鬼不和年轻人一般见识,弯腰想去背原岁,“我说小草哥,今天刚从医院回来可不能这么瞎折腾,后天个人赛就开始了,你这身体吃不消的。”

  弯腰之前他摸了摸原岁额头,“哎呀,发烧了吧这是,什么事不能在房间里等着,这里温差不小,你穿件小背心搁这吹了一晚上冷风,真不是我说你……”

  原岁避开了老鬼的手,自己扶着墙柱子站了起来,也没说话,神情落魄地自己走回房间,老鬼他们这才注意到,原岁还是光着脚丫子跑出来的。

  紧接着才意外原岁原来自己能走,虽然走姿很诡异也很难看。

  “这是怎么了啊?奇怪?”轮转捶捶Beta肩头,“你说,是不是草哥突然和自己战队闹崩了?”

  Beta一脸狐疑:“不能吧。”

  原岁刚回到房间,就晕了。38的体温,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不了得的高温。

  后面还是当了父亲的老鬼留了心,老放心不下,找原岁房间想看看人,发觉怎么敲门里面都没反应,才联系了大堂经理开了门。

  等原岁睡醒之后,已经躺在了医院,离她个人赛开赛只剩不到四个小时。她睁开眼的时候,还懵了好一阵子,老鬼给她带了早餐,看见她醒过来简直谢天谢地。

  “差点吓死人,发烧38,明明也不是很高,但你活像要被烧傻那样,”老鬼把手里的热粥递给她,很温和,“我外面带回来的,怕你醒来肚子饿。”

  原岁伸手想接过白粥,老鬼看她细胳膊细腿的,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手背上还扎着针,脸色差得不行,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还蛮心疼的。

  “我喂你?”老鬼打开盖子,“养闺女大概就是这样了,年纪小小的,怎么都不好好照顾自己。”

  原岁抓了抓被单,这才深刻地意识到,枯荣真的不在这里了。

  猴子也不在了。

  老白也不在了。

  石头也不在了。

  她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打在被单上,老鬼看她哭了没慌,只是哄她说,“生病了难受很正常,你好好吃饭休息,很快就没事了。”

  老鬼刚说完,苏凉风风火火进来,“呀我的天!!草草你终于醒了!”苏凉把老鬼的粥接过来,直接上手,“老鬼你先走吧,你们队的PP比赛刚开始,你现在回去还赶得上。”

  老鬼嘱咐了原岁好好休息,就先推门离开,留下苏凉在嫌弃原岁,“大姑娘了,把身体折腾成这样,自己作死自己还敢哭啊?哭啥?”

  “没哭。”嘶哑,磨砂,根本听不清楚。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喉咙,”苏凉碎碎念,“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压力大生病啊,听说你们战队解散了?说真的啊,那种半路来的战队早散早好啊。”

  苏凉喂一口热粥给原岁,原岁没拒绝,温热的流质食物从喉咙到食道再到胃,舒服得令人喟叹。

  “这年好好养精蓄锐,我们下年再战。”苏凉顿了顿,“我们战队少了个人,他们的意思是,你要不要来?”

  喝了几口粥的原岁稍稍缓过来,她垂着眼,低声,“不了。”

  苏凉愣了下,就听见原岁很平静地说,“现在十一点,下午一点半是我的比赛。”

  “不是吧,”苏凉很不赞同,“看看你现在这身体状态,还打什么比赛!”

  原岁老老实实吃完粥,“我什么身体状况?体温现在37,正常温度,下午一场打完我就休息。”

  说到这个苏凉也奇怪,“对啊,你体温37正常啊,可我怎么总感觉你还是高烧???”

  原岁已经伸手去够轮椅了,苏凉帮她把轮椅推过来,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我能理解你作为一名职业赛手的心情,”苏凉扶着她在轮椅上坐好,一边絮絮叨叨,“但是你,好歹注意身体啊。”

  原岁乖巧地点头,在回到酒店前,她突然问,“凉凉,你还记得GC吗?”

  苏凉应,“你那个战队,记得啊。”

  “那枯荣呢?”

  苏凉帮她开门,很自然地反问,“谁来的?”

  “……我们GC的队长。”

  “哦哦哦,对,”苏凉把东西放好,顺便收拾了一下原岁的衣服,“枯荣是你们队长来着,这名字挺难记的。”

  原岁低低地应了声。

  下午一点半,她登上荣光个人赛赛场。

  她坐着轮椅上场的时候,听见了一片倒的惊呼,主持人慷慨激昂地介绍她的ID,并调侃:“大概全世界都没有想到,成名已久的暴力中单杀神,是这样一个为万千宅男心头好的软萌萝莉吧?”

  而原岁心里想的却是——多么奇妙,她原以为这一场剋孢的追捕会极其艰难而且漫长,她为此充分做好了厮杀荣光,直面剋孢的勇气和准备。她以为自己将会和枯荣他们并肩作战,将会感受一下捉鬼的奇特经历,哪怕自己非常害怕。

  她还有想过要卫冕冠军,然后骄傲地把奖杯砸在枯荣身上,对他们说,这就是你们草爷爷,跪下唱征服。

  她还想过,友谊赛上,自己会完成质的堕落,和猴子那群坑货给荣光全息战贡献最佳笑点。

  然后现实是,剋孢被枯荣他们解决的极其果断干脆迅速,最后登上个人赛的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战队,捉鬼什么的,不存在的。

  身边的人对于GC和枯荣他们的印象也在慢慢淡化,之后她的这部分记忆在别人眼里,大概会像是她幻想出来的一般。更可怕的是,她可能自己都将会遗忘,毕竟平安锁已经给回枯荣了。

  在冲天的欢呼声中,她结束了自己在荣光全息战上的第一场比赛。

  晚上回到房间,原岁忽然想起枯荣曾经说过的话,她从自己行李箱中找出了一个小纸盒,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盆栽白鸟,还有一张卡片。

  里面写了四个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黑色的签字笔迹都仿佛活了一样,深色的墨字里气势磅礴。

  枯荣的字。

  上面写着:岁岁平安。

  个人赛第二天,原岁一笔一划在笔记本写上枯荣,猴子,白青州,平玉的名字。

  个人赛第三天,原岁把枯荣说的话一句一句记下来,把猴子那个贼眉鼠眼的猴头画下来,还有平玉的俊秀呆样,白青州的眯眼微笑。

  个人赛第四天,她偶尔谈起GC和枯荣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人记得了。

  个人赛第五天,她登顶卫冕。

  按照惯例,主持人叫她留一句话在个人赛冠军板上,她留了这么一句:为GC卫冕称王。

  主持人笑问她GC是不是她喜欢的人的名字缩写,原岁用着她那张乖巧的娃娃脸,笑眯眯地说,“是啊,我喜欢的人的缩写。”

  GhostCave。

  她很喜欢的四个人,她很喜欢的战队,她还记得之前枯荣还在的时候,对于自己能够记住他表示的惊诧,也同样记得猴子的喳喳呼呼,老白的沉默和平玉的羡慕。

  “干我们这一活,很没意思。”

  大概是,无论他们去过多少地方,无论为了别人付出过什么,无论停留过多长时间,都永远无法被别人记住。

  原岁对着翻涌的人浪,和起哄的人群,一字一句说,“我战队的缩写。”

  主持人愣了一下,他奇怪原上草的战队不是解散了吗,又想了想啊原来这个战队叫GC。

  原岁在一边很认真地说,“我在荣光一天,永远归属GC战队。”

  卫冕已经不能成为他们共同并肩作战捉拿剋孢的钥匙,但是她依旧坚持带着37、8的高烧打了五天比赛。因为她想让别人铭记这几个人,哪怕只是个代号。

  后面几天是全息战团队赛,最后拿到战队冠军的依旧是HERO。

  原岁收拾行李准备回微巷镇的时候,才发现枯荣留给她的“岁岁平安”不见了。

  她一下子慌了神,到处翻腾,却发现自己画了枯荣几个人的笔记本也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她红着眼眶,红着红着,四处乱翻,翻了十几分钟后,她突然在原地怔愣着,回忆自己原来想找什么。

  她要找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苏凉在外面催促她,原岁匆匆拉了行李箱就走,一路上,苏凉问她,“你个人赛冠军板上,写的那是什么?我为GC卫称王冕?我记得你和GC关系并不好啊?”

  原岁摇头,“很好的。”

  苏凉迷惑的,“是吗?我记得他们打得很挫,诶,你们队长叫啥来着?”

  “枯荣。”

  “枯荣?是这个名字吗?”苏凉刚好翻到网页上原上草的资料,她看了一眼疑惑地说,“可是,这里写的是高肖军?”

  原岁一愣,把苏凉的手机抢过来看——高肖军,黄龙,杨小成,秦东子。

  被……遗忘之后,这个世界现在正在抹去他们的存在了吗?

  回到微巷镇别墅第一天,她把枯荣猴子白青州平玉的名字写了满墙。

  第二天墙上的名字不见了。

  第三天别墅管理员过来吓了一跳,目瞪口呆,“有人和我说这别墅里有住人,我还当是胡说八道,还真有人?你是谁?怎么住在这里?谁准你住的?”

  原岁看着那一片空空的墙,以及空荡荡的一股子长久没人住过的霉味,她神思有点恍惚起来。

  管理员骂骂咧咧地赶走了原岁,原岁拖着行李箱又去了附近的麦当劳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订了机票,回了家。她依旧会在任何能书写的地方写枯荣他们的名字,这些名字也依旧会在第二天消失,直到后面原岁再也想不起自己成天到晚地想写什么了。

  但她依旧记得,枯荣,白青州,猴子,平玉。

  记得自己很喜欢他们。

  记得自己非常依赖枯荣。

  记得枯荣给了她名字。

  记得,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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